陆渐春支吾道:“我……”
“江水奔流去,送卿入君怀。碧波连海平,江潮……”
“凤岐!”陆渐春羞道,“我瞎写的,连格律都不通,尤其是这首,这是我喝醉了酒,随口乱吟的。”
“这首是随口乱吟的,那其他的呢?我看着,比我写得要好。”秋泓笑着说。
陆渐春把砚台往秋泓怀里一推:“反正这是我送给你的,你若不要,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秋泓赶紧接过:“我要,我怎么不要?我只是怕,若再被别人瞧了去,又要说大帅你倾尽家财来讨好本相了。”
“他们要说便说,我不怕。”陆渐春挺直了腰板,“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话尚在秋泓耳畔,人却已经化作清风和明月,去往了天边。
这方砚台是陆渐春在哪年哪月送给他的?秋泓此时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过去的某一日里,王六忽然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信里陆渐春问,凤岐,上封从京师送来的战后大捷贺表,是你用那方砚台磨墨后写的吗?我看出来了,你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就像我还留着你送我的那匹马一样。玉驹儿真乖,跑起来也真快,它是来自草原的风,吹散了天角的云雾,所以我才能看到山脊上那一弯皎洁的明月。
这封信本被秋泓压在书房博古架上的一只花瓶下,可是不知为何,今年开春,陆渐春离开那日,秋泓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封信。
“大概是丢了。”他有些失落道。
陆渐春笑得漫不经意:“丢了……我就再给你写一封好了,这回,就写怒河谷中的野花、巫兰山下的松柏,若是有机会,等来日我去了乌那江,再给你写松珠儿的白桦和雾凇。”
秋泓看着他,眼神中渐渐有了笑意:“问潮,这回,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吧,焉儿很想你。”
“是焉儿想我吗?”陆渐春故意道。
秋泓抬起了嘴角,他缓步走到窗边,望向了映在庭院池塘中的水中月影:“是我想你。”
“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再回来的。”陆渐春温柔地看着他,“可是现在,我真的得走了。”
长缨处中冷冷清清,没有人听见,更不会有人看见,外人面前一向冷峻寡言的秋相忽然落下了一滴泪,这滴泪砸在那方碧绿的砚台中,晕开了一抹浅浅的墨汁。
“好吧,”他轻声说,“战死边疆的将士,终有一日会魂归故里的。”
北都这夜飘了一宿鹅毛大雪,祝微缩在天宝殿后温暖的小阁中,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掂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走出殿门,甩开了想要扶他的小太监。
“王诚呢?”祝微大叫道。
“奴婢在……”王诚急忙跑上前,跪在了祝微的脚下。
祝微睁着一双朦胧醉眼,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诚一颤,抬起头看向祝微:“奴婢名叫王诚,皇爷您知道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祝微晃了两下,随后重新站好,“我问的是,你告诉过我的那个。”
王诚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是怕极了,他把头埋在地上,小声回答:“奴婢不记得了,奴婢就叫王诚,姓是随了干爹,诚……是我娘给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