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母道:“年纪也不小了,别说孩子话。”
不欲多说,挥挥手让霍姗下去。
如果自私一点儿,她应该让霍姗留下来照管王府,要不然光凭崔晔这个不靠谱的……
可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已经看开了,没必要再将霍姗拖下水,她也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霍姗关上门出来的时候,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有鲜红的血迹流出来,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等到路过的女使看到惊呼,她才低头去看,已经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女使们七手八脚要去找纱布和药,霍姗冷静说不必,等她们满脸疑惑都走了,才试着摸了一下血迹。
原来她这样的人,血也是温热得吗?
好像又回到了霍娓死的那日,宁王府富丽堂皇,女使来来往往,穿梭其中,但她就是无端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空荡荡的,今日风不算大,但似乎就连这微弱的风都可以将她轻飘飘吹出来。
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野心和欲望,良知和感情,像是突然有了实体,一边扯住她的一只手,不断拉扯着,古书记载的五马分尸的刑罚,痛苦仿佛也就这样。
霍姗曾经问过自己,霍娓死后,她究竟有没有后悔过,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没有,可是到了午夜梦回之时,依旧希望在能够看到她的小小身影。
这一次她该如何选择呢?
呆愣楞在院子中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反正崔姨母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只对那个人有好处罢了。
崔姨母不死,她还能捞一个郡主做做,这才是货真价实可以拿捏在手里的好处,她还是要这种真真切切的利益,那种虚无缥缈的许诺,有什么用处?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这样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都在说服自己。
孟青蓝新搬的家地理位置很不错,但面积不大,只几间房舍罢了,现在她连书房都没有了,全被孟悬壶霸占,搞得到处都是草药。
她实在很不能理解他这种行为,明明也不治病救人,但却疯了似的往家里买各种草药,幸好他不知道哪来的钱,要是要花她的俸禄,她一定会把这个败家子赶出去。
但就算没花她的钱,孟青蓝对他也十分不满,对她来说,这满屋子的草药没有用处,就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偏偏孟悬壶十分宝贝,连她碰一下都要大惊小怪,更别说偷偷卖给别人了。
孟青蓝每次都是这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念着他小时候对他还不错,她早就把这个疯疯癫癫的死男人交给大理寺,何苦在武神音面前保他。
有时候她又会小小恍惚一下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孟悬壶,还真的是小时候那个温柔腼腆的兄长呢?
是不是只是面容有几分相像的冒牌货,又或者,人总是会变得,十年,足够一个人变成完全面目全非的模样了。
可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片刻,又让孟青蓝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从前那个人。
今日孟悬壶又不知道凑个哪里搞到了一种十分古怪的药草,味道十分浓郁,虽然说不上难闻,但孟青蓝就是想找茬,捂着鼻子皱着眉,“这是什么东西?难闻死了,赶紧扔了扔了!”
孟悬壶和往常一样护着:“扔什么扔,这二两银子一颗呢。”
孟青蓝气得要死,她自己抠门,对别人尤其是孟悬壶的钱也有很大的占有欲。
“二两银子?”她几乎要七窍生烟,看了他怀里的这一捆,最起码要有三十两,“你疯了吧?还有,你哪来的这么些钱?”
她手里恨不得变出算盘来,“有钱还不如给我,你在这儿白吃白喝白住了那么久,可一分钱也没有给过我,你好意思吗你?”
孟悬壶脸皮一直很厚:“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凭什么不能住这里?”
孟青蓝道:“这么说,你的钱为什么不给我?反正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给我?”
孟悬壶嘲笑道:“给你有用吗?反正你又不花。钱放在那儿不花,跟破石头有什么区别?”
孟青蓝道:“花不花是我的事,我问你的是‘一家人’的问题。你可不要乱攀亲,我哥哥是东宫驸马,可不是你这种无所事事天天到处瞎逛的野郎中!再说了,你现在倒是想起来‘一家人了’,你这个‘一家人’的定义可真够灵活的啊,用得到的时候就是‘一家人,用不到的时候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当年一声不吭走掉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什么狗屁’一家人‘呢?”
孟悬壶听她提起谢濯的事情,当时就很生气,后来又听到她说小时候的事情,不由冷笑道,“还狗屁’一家人‘呢,对对对,要不是为了这什么狗屁’一家人‘,我也不用走。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走吗?孟青蓝,你少在这里说些丧良心的话!”
孟青蓝看他冷笑起来,当即不甘示弱笑得更冷,“还为了我,你就算想甩锅也要找个好理由。当初你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我在家里算什么啊,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赔钱货?自己生的下人?换钱的筹码?我怎么可能把你这个心肝宝贝逼走啊?”
孟悬壶跟她较上劲了,她笑得更冷,他就要笑得再上一分的冷,“哈哈哈,没错,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放着心肝宝贝不做,非要去颠沛流离。你不知道是吧?当年家里的地收成不好,我的学费拿不出来,爹娘就想着把你卖了给人家当童养媳,就是城西那个傻子,又胖又丑那个,还跛了一只脚。我要不是不想你嫁给那种人,毁了一辈子,我走什么呀?我就在家里等着钱去学院就好了,等到十几年后,我来考科举不好吗?就算考不上,我干什么不行,非得去吃苦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