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依然长亮着,医生护士来来去去不知进出了几轮,始终没有传出秦靖川想听到的那个消息。
秦靖川坐在地板上,面前突然有人递来一张纸巾,他抬头看向魏鸣,感到鼻翼轻痒,这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直到凌晨时分,走廊上静悄悄的,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
秦靖川愣愣盯着紧闭的大门,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直到满脸倦容的周谨平带着助手走出来,他才猝然冲上去:“怎么样了?”
周谨平看着他,双目赤红面色憔悴的秦靖川把他吓了一跳。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要是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这个男人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的太太而去。
周谨平脱下口罩,嗓音沙哑地宣布道:“是个女儿。”
秦靖川一愣,无暇顾及到任何人似的:“秦澈呢?我是说秦澈怎么样了?”
“大出血,胎膜早破,我们尽力保住了他的子宫。”周谨平说道,“人已经转入重症病房,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icu对无菌环境的要求非常严格,秦澈直接从手术室走内部通道被转移进病房。胎儿则因为早产四周未能足月,需要在保温室呆一段时间,促进心肺发育。
秦靖川先去看了秦澈,他面色依旧苍白,连嘴唇都泛着灰,仿佛戴着那些仪器都会不堪重负。
没了膨隆的肚腹,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更瘦弱了,秦靖川很想摸摸他的脸颊,伸出手去却只碰到冰凉的玻璃。
小婴儿则要安逸许多,虽然早产让她看起来比一般孩子要瘦小,但哭起来还是像个小喇叭,委屈得小脸一皱一皱,像是埋怨家长不抱她似的,对着秦靖川的方向扯着嗓子嚎哭。
穿着无菌服的护士小心把她抱起来哄,秦靖川看着宝宝在护士的臂弯里逐渐安静下去,像是有千斤重担突然放下了似的,吊在喉咙的一口气终于放松地呼了出来。
魏鸣喜极而泣,刚要张口去问宝宝的名字,就看到秦靖川的身形摇晃,一头栽倒了下去。
一直以来,秦靖川都是个狂妄的人。他不相信任何信仰和寄托,也不惧怕强权和暴力。窝囊的父亲和强势的母亲导致他从小性格就孤僻独立,比起同龄人总是有更深沉的心思。
在表哥表姐们还被家里人宠着溺爱的年纪,秦靖川已经要面临学不完的东西,马术,射击,礼仪,外语……这些文化课之外的东西占据了他所有的空闲时间,秦家每一代家主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必须在成年之前快速熟悉上流社会的一些基本法则。
秦淮序一直都对这个长子嫡孙非常满意,经常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在公司为他预留了股份,直到秦靖川退役归来,在公司内隐约显出破竹之势,话语权都要盖过当时如日中天的秦正业时,才暗自起了防备之心。
老爷子修了大半辈子的驭人之术,自然明白一个公司不能出现分庭抗礼的局面——秦靖川发展得太快了,年纪轻轻就偏离了他预设的路线,明显不甘愿只做一个部门总监。
在秦淮序最初的计划里,是要把秦靖川丢去欧洲呆两年,等秦正业势力稳固后再接他回来,结果还没等到实施,秦家就出事了。
弘泰面临债务危机的那段时间,秦靖川暴烈激进的性格完全显露了出来,公司高管大换血,留任的也各个自危,秦淮序被迫步步放权,由着他翻天覆地地折腾,等公司重新步入正轨后主要业务线已经大变了样。
那时候的秦靖川也就二十岁出头,少年人心性,拉弓没有回头箭,要是他当年真死在洛杉矶,家族内大概也没人能替他说话。
他强势又霸道,习惯了我行我素,唯一的柔软大概就是秦澈。
见到这个小侄是在老宅大客厅,当时收养秦澈亲戚吃上了官司,无暇继续照顾,几个叔伯讨论孩子的去留问题。
小秦澈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缩着,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睫毛如鸦羽般低垂落,两只小手局促地绞在一起。
他年纪虽然小,但已经能看出美人的雏形,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显露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下巴尖儿,眼角眉梢的弧度叫人记忆深刻。
有个表叔开玩笑说:“你们都不要?那我可领走了。”
那表叔风流成性,五十多岁还没成家,当即就有人暧昧地眨眨眼睛:“你领回去是当孙子啊,还是……”
秦澈或许还不能理解他们话中的含义,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带着委屈,他一大早被领过来,已经坐了大半天,水也没能喝上一口,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这个失怙失恃的孩子像一株飘摇的小草,没人真正顾及他的感受。秦靖川皱着眉头,让管家拿点吃的给他。
果盘和点心端上来,秦澈也不敢动,倒是秦靖川走过来坐到他身边,问:“想吃什么?”
周围的交谈声停了,大家都看过来,秦澈觉得又紧张又难为情,小声说想吃橘子。
秦靖川拿起一个橘子,仔细剥了,撕去白色纤维,递到他手里。小孩子天生就懂得趋利避害,秦澈双手捧着橘子,仰起头,软软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秦靖川向来不是冒进的人,领养秦澈大概是二十多年来唯一冲动的决定,族内不少人都为之咋舌,说秦澈到底还是命好,被秦靖川领养,大概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
秦靖川不置可否,他狂妄惯了,养个小孩在身边跟养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况且秦澈的模样确实合他心意,性子又软,别墅里有这么个奶乎乎的小玩意儿都温馨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