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靖川浑身沾满了血和泥,左臂软绵绵垂在身侧,单手抱着秦澈从房间里出来时犹如负伤的困兽。
只是看到秦澈的样子,魏鸣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蜷缩在秦靖川怀里,肚腹高高隆起,像是得了某种疾病。
但很快,一个念头从魏鸣脑海中闪过,秦澈没有生病,他怀孕了。
尽管这很不可理喻,但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如果秦澈能够生育,秦靖川一系列疯狂的举动都有了合理的理由,怪不得他要着急结婚,立遗嘱,因为秦澈真的给他带来了一个孩子。
救护车里,秦澈被戴上了各种仪器,巴掌大的小脸笼罩在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秦靖川的神经。
秦靖川死死握着他的手,骨节细瘦而突出,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他看向周谨平,近乎狂躁:“怎么回事,为什么血到现在都止不住。”
秦澈一直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顺着流淌到地面上。周谨平面色紧绷,说话也言简意赅:“大出血。”
三个字几乎把秦靖川打入死刑,他神情恍惚:“要怎么办?”
大出血其实在周谨平的意料之内,这几乎是所有突发状况中最常见的一种,所以车上早早备好了血袋。但秦澈的情况比一般大出血还要更严重些,胎儿在没有足月的情况下就破了羊水,必须马上手术把孩子取出来。
“预产期在几周之后,我们常备的血袋不够用。”周谨平快速道,“为了手术中以防万一,我们需要到其他医院置换血源。”
现在各大医院都血库紧缺,血液外调更是要经过一番流程,秦靖川抓紧发根,马上拿出手机找人通融。
挂断电话后秦靖川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短短几刻的功夫,秦澈的面色愈发苍白下去,秦靖川从未感到如此无助,他抓着周谨平的手臂:“你一定要救好他,他还这么年轻,他不能出事。”
周谨平也没见过这位雇主如此慌乱的时候,但他依旧不敢做保证:“我会尽力。”
秦靖川终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他伸手去接秦澈流下来的血,但那是徒劳的,血珠很快就在他手中攒了一小汪,鲜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
到达医院后一切准备就绪,整个浅海医院严阵以待,平日里嬉笑打闹的护士们个个面容严肃,推着单架床飞快奔向手术室。秦靖川被拦在外面,茫然攥紧了沾满血迹的掌心。
来自头顶的剧痛拉扯着他的神智,还不能倒下,秦靖川狠狠将指甲掐进肉中,强迫自己清醒。
魏鸣赶来时就见他神色仓皇地立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高大的身形摇摇晃晃,几乎要支撑不住栽倒下去。她担忧地上前:“秦靖川。”
秦靖川麻木转身,突然呛咳一声,喷出了点点血迹。
魏鸣大惊:“你受伤了。”
秦靖川摆摆手,靠着墙壁颓然蹲下:“没事。”
魏鸣劝道:“血袋已经调过来了,秦澈会没事的,你也去处理一下伤口。”
秦靖川完全觉不出疼似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留了很多血,刚才在车上,血多得几乎止不住。”
“他那么娇气,又怕疼,该有多害怕。”
“我不能走,他要是知道我没在这里等他,说不定就赌气不肯出来了。别看他平时文文静静,小破脾气上来连我都没招呢。”
魏鸣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一句都说不出口了,他们都有同性爱人,但扪心自问,她绝对做不到像秦靖川这种程度。
秦靖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如果当时没有逼他怀上这个孩子,是不是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一尸两命这个词就像是个被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魔鬼,不时就要探头出来狞笑两声,掐灭他的所有希望。
手术室里一直有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面色整肃,几乎没有交谈的声音。秦靖川坐在等候椅上看着,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魏鸣打着电话走了过来:“方隐成已经被控制住了,秦家老爷子也被带走问话。”
秦靖川面色沉郁,开口时带着血腥气:“前阵子我让你监控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魏鸣帮他做的事不算少,监控一个精神错乱的老人只是任务之一,她斟酌道:“还是那样,精神时好时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补充道,“糖尿病好像加重了,最近几周都在卧床休息。”
秦靖川点点头,宛如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半晌他开口:“那是我小叔,秦正业。”
魏鸣自然也是听过关于秦家的一些传言,但丝毫不能减少此刻的震惊:“你真的把你小叔……”
秦靖川咬牙:“他死有余辜。”
当年他们到达洛杉矶后,便循着胡建成提供的线索找到了秦正业。当时弘泰面临着巨大的债务危机,秦正业四处躲债,不敢回国,秦靖川发现他后直接叫人绑了送回国内。
等秦淮序派人过来,在洛杉矶四处打听秦正业的下落时,却不知道他最喜爱的小儿子正在北城的一家私人养护院,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离。
“当年他四处躲债,染上了毒品。”秦靖川说道,“是纯度很高的海洛因,关了三天才发病,等彻底戒好后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魏鸣皱眉:“但他现在神智不清,就算一直这样关着……”
“不会一直关着了,”秦靖川开口,“他本来是我应对秦淮序的底牌,但要是秦澈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他和方隐成,一个都活不了。”
魏鸣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受伤的男人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一切平静的假象都是他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