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宫里,身子动辄不爽快的人实在太多了,“微恙”就是最好的借口,想见他时可以生病邀宠,不想见他也可以告病躲避,事后还能当成什么事都没有。
董氏为了邀宠就时常心惊梦魇,体虚怯弱,连太后在宫里待的时候长了,想见儿子时都学会了头疼脑热,积食不克的套词。
多少年下来,太医署都为了这些“毛病”专门攒了一本子的太平方。
相较之下,苏允棠每次的“旧疾复发”,就只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病都病的格外敷衍,且每次说完这四个字,后头就立马要避不见客,关门赶人。
次数多了,刘景天便也只当她也只是借着旧伤,存心夸大赌气。
却没想到,是当真并难受至此。
刘景天手指微动,习惯性想转一转碧玉串,最后一刻又想起苏允棠就在眼前,为了不叫她发觉不对,生生停了下来。
他微微垂眸,径直问道:“林芝年说,你身子总不大安,也是为着心里不痛快,这话可对?”
苏允棠闻言皱眉,疑心刘景天是又想给她扣一顶怨望不敬的大帽子,只冷声道:“有陛下这样的天子在前,宫中丰衣足食、养尊处优,哪个心里敢有不痛快?再一者,这一话一开头就不对……”
殿内没有宫人,苏允棠自个从中空的壶内倒了温水,淡淡继续:“我身子早已大安。”
很对!你身上病症都由朕替你担着,你可不是“大好”了!
苏允棠下唇浸了水,刘景天懊恼莫名的按了按嘴角——
苏允棠这次咬的实在不轻,这疼到现在都还没过去。
感受到这微微刺疼下,再看向苏允棠嫣红的唇瓣,刘景天一时间,也难免想起他们还在家乡荆州时的从前。
他心下软了一分,建议道:“你的性子,在后宫憋闷倒也难免,你的贵妃呢?它年纪不小,估计也跑不动了,不如接回宫里放在眼前养老。”
有犬马陪着,或许心里能开阔些。
苏大将军身为武人,难免爱鹰犬神驹,苏允棠打小受父亲影响,六七岁时便吵着要自己的犬。
贵妃,就是她自小就抱来的细犬,生的极好,头如梭,腰如弓,尾似箭,浑身黑底如云,最妙的是脖下却有一处白毛形状像极了海棠,任谁见了都得夸它漂亮极了,因此才取名贵妃。
这样的猎犬是不能圈在屋里的,宫中虽有兽苑,到底不比外头,苏允棠总觉着贵妃受了委屈,等她膝盖受伤,再不能纵马行猎之后,便将贵妃与马儿轻雪都一块送回了将军府。
刘景天说得对,细犬的寿命大多也就十几年,自小养大的爱宠,叫它孤零零的死在外头苏允棠也觉不舍。
可刘景天恩惠体贴来的莫名其妙,苏允棠不愿领受:“不必,宫中不便,贵妃一把年纪,我也不愿
18、怒志肝()
再给它改名。”
虽是借口,却也有理,贵妃这名字,在外头时可以随便取,现在进了宫,“贵妃”这个名字就不太合适了,万一过两天,刘景天当真封了一个贵妃?
刘景天无谓:“无妨,既是贵妃已经在了,朕往后不封贵妃就是。”
刘朝后宫从前制,三夫人之位,依次为贵、惠、贤,贵妃最贵。
这话若是传出去,董惜儿知道刘景天为她的狗占去她心心念念的贵妃位,该是什么表情?
苏允棠的面色复杂,欲言又止,一时间竟是又怀疑起了刘景天刚才是逞强,实际是真的快死了。
不是命不久矣,说不出这样不顾日后的疯话来。
苏允棠生来一双杏核眼,水润生动,刘景天又知她甚深,一眼看去,竟是不需开口,就也猜出她神情下的言外之意。
刘景天气极反笑,深吸口气,一时竟觉着林芝年是在胡说——
不是说五情伤人吗?动怒志肝,他被气成这样,该伤的肝疼了才是,凭什么苏允棠还这样舒舒服服的立着,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龙体康健,反而合该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