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怒志肝()
第十八章
“陛下可是身患重病,时日无多了?”
天地良心!苏允棠固然不盼着刘景天好,可这句话,却实在没带一点恶意。
刘景天最近的行径实在是太过反常,朝中既然没出什么大事,不是外力改变,就只能归咎于刘景天自己。
而能叫恶人幡然悔悟、情形大变的情况也就那么几样,生老病死,再想想前些日子刘景天忽然昏迷,身患重病就实在是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便是再凶恶的贼人,临终之时,都要忏悔一二的,
苏允棠这些日子原本就为谋划担忧的不轻,自从无灾姐姐走后,多半月来,她每每闭眼,就能看见亲人的血光漫天,将军府倾覆湮灭。
无灾姐姐性如蒲草,看似温柔,实则柔韧如丝,既然已经为了自己照料的小姐才决意冒险,那就算是苏允棠自己反对阻拦,也不会改念,说不得还会更加坚决。
在这样的忧虑无措中,刘景天若是当真重病,那就当真无异于久旱之时天降甘露。
无灾姐姐不必为了她九死一生的冒险,她只需去采选好生养的良家子,连带着鹿血鞭酒一道儿送去养乾殿里,一旦有孕便仔细照顾视若己出,之后就等着先帝驾崩顺顺当当的升太后,好守着无灾去厄,与府里的弟弟允德,快快活活当天下最尊贵的寡妇!
闪念间,苏允棠甚至觉着真是如此的话,她都可以尽释前嫌,耐心照顾刘景天走完最后的日子,刘景天不就是想她和软乖顺些么,十天半月的,她也不是不行,她甚至会想着两人这么多年的光阴情分,真心实意的在他灵前痛快哭一场!
可是听了她这话后,刘景天却并没有被戳中心事的叹息虚弱,甚至连方才的疏懒散漫都不见了。
他腰下用力,猛然起身,对她咬牙冷笑:“不劳皇后挂心,朕龙体康健,便是皇后病故了朕都不会死!”
苏允棠有些失望,的确,瞧瞧刘景天那从承足上跳起来,腰身细窄紧绷,扶都都不扶一下的利索模样,看着简直还能再活五百年。
倒是刘景天冷嘲之后,却突然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苏允棠死了,他说不得是真的会死!
一念至此,刘景天的神色便又是一顿,也再没了闲聊的兴致,只是记着一开始的来意,就着窗外渐渐透进明光查看自己皇后的面色——
他原本就真是来瞧苏允棠身子的。
刘景天生来一副强健体魄,向来少有疾病之苦,沙场征伐时,曾在当胸中了一箭,折断箭羽都能照样拼杀,硬是撑到大破敌军,回营之后才有军医拔箭裹伤。
就这样,他也照旧无碍,箭伤口长好之后一丝暗疾都没留。
推己及人,刘景天开始感受到苏允棠的病痛难过时,心下不算十分在意。
在他想来,觉着冷自然是冷宫炭火不足,又因受冷患了风寒,膝上刺痛是因为踢人上药……这些毛病,只用赐回廪给将养着,再派去宫人侍从精心服侍,不叫苏允棠受累受寒,自然很快就能处置。
只一个月事麻烦些,但也不是不能缓解,再一者也已过去了,暂且不必太着急。
也正是因此,刘景天实在不明白,他那样要命的箭伤,躺了半月便能起身,苏允棠不过是体虚不足、风邪凝滞……这样的小毛病,为何如今锦衣玉食的养了这么久,他仍旧夜里手脚冰冷,白天乏力疲累——
竟是一点没见大好!
召来太医署,林医正生性谨慎,翻来覆去只说病去如抽丝,寒气入体,暗疾原本就需慢慢调养。
倒是林芝年那小子,最后没忍住说了一句:“五志伤人。”
心志喜,肝志怒,脾志思,肺志悲,肾志恐,一个人,若是心里总梗一股不平不愿,终日忍耐,不得释怀,便是锦衣玉食,身子都能熬垮——
更何况,娘娘当真有暗伤。
心下闪过林芝年的话,刘景天面色复杂难辨。
他当然知道苏允棠的身子一直不甚痛快。
苏允棠是皇后,一国之母有恙,根本不可能耽搁,不单宫人要立即禀报,太医署瞧过后,脉案药案也要专门送至御前,以刘景天的记性,甚至能数清这样的脉案他一共见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