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风平浪静,聂东楼的家靠近村口,离古树很远。他请唐裕风在家门前等上一会儿,带那个大夫进了屋。
“爹,他是谁啊?”苍苍看见唐裕风和一个陌生人走进屋里,他好奇地盯着那个陌生人。
聂东楼道:“乖,去睡觉。这是爹找来的大夫,你不要告诉别人。”
“大夫能治好娘吗?”
给钦兰把脉的大夫道:“能。”
聂东楼面上一喜,落下泪来,他冲苍苍笑道:“大夫说你娘有救了,快去睡。”
苍苍也欢喜极了,他听话地点头道好,迈开步子跑进自己睡的那一屋。
苍苍回屋睡觉后,聂东楼焦急地走到大夫身边,“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夫道:“我无法彻底根治她的病,但可用药延长其寿命。”
聂东楼闻言,如同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那……请先生尽力医治。”
天明以前,钦兰醒了,虽然身体虚弱,但至少能够下地行走。聂东楼简单收拾好行头,让大夫抱着苍苍,他自己则扶着病弱且对此毫不知情的妻子,几个人一起随唐裕风一块离开了道狭村。
这一晚出奇的静,也出奇的顺利,平时看家护院的大狗不叫了,守夜人也犯懒打起了瞌睡,忘记去巡视各家各户了。
聂东楼携家远离了道狭村,去了重影庄。在那里,他加入了万红枯,以万红枯教徒的身份留在了庄上。唐裕风把那个大夫留给了他们,他们在庄上受到了厚待,不愁吃喝。
只是,聂东楼在重影庄过的日子虽好,却总是寝食难安,他常常半夜惊梦,彻夜难眠。
他逐渐看清了唐裕风是什么样的人,并了解到万红枯是个野心勃勃的邪教,干下了数不尽的坏事,他越来越担心他们一家,有一天也会像聂乔那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终于有一天,他从重影庄的庄主萧落云口中听说,万红枯教主济望舒率领五十名教徒占领了道狭村,他慌忙找到唐裕风,问起村中近况,唐裕风只冷冷回答了他三个字:“都死了。”
这句话,像一道雷劈中了聂东楼,他捶胸顿足,悔之不及,自觉无颜再继续留在重影庄,便同唐裕风决裂,舍下那个给妻子治病的大夫,带着妻儿另寻他处。
钦兰失去了大夫的医治,病死在了路上,聂东楼只得忍痛在路边草草埋葬了她。又过了一段时日,夜逢大雨,聂东楼和苍苍在别处遇上了作恶的万红枯教徒,此时无人庇护他们父子,苍苍惨遭毒手。
聂东楼痛失妻儿,已无生志,于是准备回到道狭村了此残生。他经过羌芜城时,生病昏倒,被一名刀客所救。
刀客劝他活下去,教习他一身武艺,以待来日赎罪。他学成武艺后,刀客便离开了。
聂东楼从此定居羌芜城,在城中开了一家打铁铺,过着不问世事、深居简出的生活。
二十八余音
江西晴听完聂东楼的回忆,只能沉默以对。正如聂东楼自己所说,是他引狼入室,害死了道狭村的所有人,他虽没有杀人,可是道狭村的每一位死者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关系,他并不无辜,却也十分可怜可悲。
如果村长答应聂东楼的请求,放他们一家安然离去;如果聂东楼在那一天没有救下唐裕风……也许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会不同。可是木已成舟,聂东楼做出的选择无法更改,留下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悔恨。
她身为一个看客,一个旁观者,她既为聂东楼感到悲哀,又替死去的无辜村民感到难过。但有一点她不会忘记,干下这些丧尽天良之事的是唐裕风以及那些万红枯的教徒。
她望着一片寂寥的村落,目光一一扫过黑暗冰冷的破败空屋,她内心的恐惧消失了,她不再害怕毒尸林上悬挂的残骸,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深切的悲愤,悲其不幸,恶其行。她站立在此处,就好像她听到了他们无声的悲鸣。
江西晴的目光缓缓游弋,最后落在聂东楼那张心如死灰的脸上。
他那颗苦不堪言的心,因为她向他投来悲悯的一瞥而回暖了。他眼含悔恨的泪水,声音悲楚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又回到了这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其实,我早该回来了。”
江西晴道:“聂大叔,杀害道狭村村民的人不是你,是万红枯。现在万红枯的教徒唐裕风和白天翁就在这里,我们不能让他们的目的得逞。你若是借此机会为村民们报仇,这样也算是告慰死去的亡魂!”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将聂东楼从深陷痛楚的泥潭中暂时拉了出来,他精神一振,道:“你说的对,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他们得逞,我要手刃他们,为整个村子报仇!”
龙朝云听到这铿锵有力的对话,发出了轻蔑的笑声,“哼,你们说的倒是好听。上次我和唐裕风找你合作,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可见他还是把你看作昔日恩人,想拉你入伙和他共享荣华富贵。”
“可是啊,聂东楼,有一件事唐裕风没有告诉你,那就是白天翁抓走的那个巫岚,其实是你们村除你之外的唯一幸存者!她忘记了道狭村的事,忘记她的名字叫聂小袄!”
这一回,不止是江西晴,聂东楼也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