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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笔墨赐你一字也不许差(第1页)

小七不知道她与槿娘算不算朋友,也许魏人本来便不该与燕人谈什么朋友。她想走,槿娘也想让她走。帮衬也好,谋私也好,利用也好,合作也好,先前的恩怨不谈,嫌隙也不谈,因了一个共同的愿望,她与一个燕人走到了一起。雨一停,便同去西林苑采了苜蓿,也摘了艾蒿。园中的野草被雨水冲洗得青意盎盎,地面泥泞,把丝履沾满了土黄的泥斑。提着竹篮到了庖厨,艾草洗净后下锅焯水,其后剁碎出汁,全拌进糯米粉里,最后揉成青色团子放于鼎中蒸熟。苜蓿洗净剁碎,拌入猪肉,加足了佐料,面皮擀得薄薄的,包出来肚皮又鼓鼓的,馅大皮薄,小巧好看。待青团蒸熟,饺子煮好,已是小半日过去,并不需多说什么,默契地由槿娘端着往青瓦楼侍奉。槿娘极少有这样的机会在许瞻面前露脸,因而特地换上了他赏赐的华袍,簪戴了他赏赐的金钿花。她知道自己新的人生也许便是从今岁清明开始,因而整个人看起来踌躇满志,走起路来亦是摇曳生姿。她回来的时候满面春光,“公子夸赞我两次,一次夸我穿得美,一次夸我做的饺子很好吃。”还释然一笑,“公子到底是喜欢我的,先前总没有机缘,今日我去侍奉,见公子目光缱绻,数次都停留在我身上”她也对未来抱有畅想,她眉飞目舞地说,“公子还问我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大约不久便会命人去易水接我父亲母亲还有哥嫂来,他们从未到过蓟城,定要被蓟城的滔天富贵迷了眼。”“他们若来,便给他们置座大宅子和田产,也不枉他们养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来。”“他们定然想不到,靠儿子并没什么用,到头来还得是我槿娘来给他们光耀门庭。”“将来公子南面称尊,他们的富贵寿考又何止于此!”槿娘说起这些的时候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小七想,她不如槿娘。她没有承欢膝下的机会,不能回报顾复之恩。她六亲无靠,也没有衣锦荣归的机会。她在燕国就如丧家之犬,孑然无依。但愿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槿娘是个守信的人,她依约把小七的信送了出去。她求的“仁”原该是唾手可及。她是土生土长的燕人,又常在前院进出,即便离开兰台府的大门也从来无人阻拦,于她而言送信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罢。然而,槿娘没有求来自己的富贵前程。信才送出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被抓回来打了个半死。小七也是被裴孝廉亲自捉拿归案的。裴孝廉还是一如既往地黑着脸,他手下的人下便将小七捆了。这些人力道极大,小七反抗不得,心里明白定是送信的事败露了,但定要装作不知道,先得问个明白不可。“将军,奴犯什么错了?”裴孝廉的声音能掉得下冰渣来,“犯了什么错你自己清楚!”小七还想辩白,裴孝廉已拿起一块破布将她的嘴巴堵得死死的,“有什么话到公子面前分辩!”她被押着穿过几重门厅,又穿过几重院子,尚未到茶室便一眼望见槿娘倒吊在青松上,身上的袍子血渍斑斑,人一动不动的,已不知昏死多久了。小七心惊胆落,看着槿娘的惨状已是愕然失色。想叫起槿娘,口中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被裴孝廉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进了茶室。裴孝廉旦一松手,她便被推倒在席子上,扑通一下摔得肩膀生痛。“公子,魏贼已带到!”“无礼。”那人淡淡抬头,言语清冷。裴孝廉闻言垂头拱手,声音也低了下来,“末将知罪。”“松绑罢。”那人平静地说话,语气疏离。裴孝廉虽不情愿,但到底拿佩刀挑开麻绳,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小七扒掉身上凌乱的麻绳,急切地跪了下来,“公子快救救槿娘吧!她看起来很不好”那人抬眸,清冷得有些凉薄的眼神仍像初见时那般,听了她的话仿佛十分奇怪,不紧不慢问道,“哦,她怎么了?”小七双目泛红,她暗咬着唇,“他们打了槿娘,她被吊在树上昏死过去,身上很多血”那人声音一沉,“我问的是,她做了什么事?”小七忐忑不安,只是低着头,槿娘做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他的命令,谁又敢把槿娘打成这个模样?明知故问,不过是逼她自己认错罢了。她隐约知道自己是不必死的,但槿娘却有可能会死。虽一早槿娘便说了,若受罚是她自己的事,不必小七来管。但要离开兰台,便非要有人帮她不可。小七轻声开口,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去,“奴求槿娘帮忙送信,槿娘并不知道信到底给谁,是奴的错,公子不要怪罪槿娘,请医官看看她罢!”,!那人原是闲闲靠在榻上翻弄着竹简,此时闻言慢条斯理地往前探来,好似饶有兴趣般,“哦,是什么信?”小七在他的审视下无处遁逃,声音轻颤,“奴给大表哥写的信。”“信上写了什么?”小七咬牙,“是家书。”那人便抖开了手中的信简,挑眉道,“一封诉衷肠的家书,认得?”她抬头望去,原来他方才手中一直把玩的便是她的信简。她怯怯望他,那人凤眸深处已是薄怒涌动,片刻将信简扔到了她脸上,扬声斥道,“从未听过俘虏还能与人私通书信的!”小七脊背一凉,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严重的事。如今沈宴初是魏国公子,她又成日在燕国公子身边,但凡在信里透露出点什么王室机密,对燕国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这是细作才能干的事。她是战俘,不管信里写了什么,这都是细作才能干的事。尤其不久前她还与魏国探马来往,瓜田李下,怎么说都是说不清的。再想想,这已经不是什么家书了,是国事,是燕国与魏国之间的事。小七将信简紧紧攥在手中,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回道,“公子恕罪,奴只是想念家人,再不会写了。”那人轻笑,“写罢,写个够。”小七愕然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见许瞻将案上的竹简全都扔来,又扔给了她笔墨。“笔墨赐你,一字也不许差。”小七不敢逆他,忙去捡起羊毫与竹简来,还想再寻个书案。那人却眼风扫来,冷道,“跪着。”与槿娘所受责打相比,这算不得什么责罚。小七依言跪正了,央求道,“奴这就写,求公子命人去看看槿娘罢!”那人面色凝霜,微眯着眸子不言。小七便不敢再求情,执起笔来蘸了墨,俯下身去抄起了信简。反复写了也不知有多少遍,总有几百遍了罢,一颗脑袋垂着木木沉沉的,腰身与手臂酸了又麻,麻了又酸。若要直起身来缓上一缓,便见那人神情冷肃,居高临下地睨着。那人就在案后闲坐饮茶,丝毫没有要她停笔的意思。果然是要她一次写个够。小七不敢偷懒。但真是写得够够的了。不知过去了多久,大约已经很久了罢。一滴殷红的血滴到了竹简上,发出“吧嗒”的一声响。:()燕宫杀,公子他日日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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