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祝微又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那姓沈的,他每日围在你的身边,他明明又老又丑,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那样喜欢他?我,我从来就不喜欢沈惇,上辈子不喜欢,这辈子也不喜欢。”
“陛下?”秋泓没听清祝微的最后一句话。
“先生,”早已被阿芙萝侵吞掉全部神智的人拉住了秋泓的双手,他喃喃问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微儿?”
秋泓直直地坐着:“臣不能直呼陛下尊名。”
“先生,今夜我不做皇帝,你也不要做相国了,你就喊我一声微儿,好不好?”祝微几近哀求。
秋泓没有丝毫动容,他平静地开口道:“陛下,臣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如果您诚实地回答,那臣……就答应您。”
“好,好……”祝微笑了,“先生快问。”
秋泓俯下身,认真地凝视着祝微的脸:“陛下,陆帅他……是不是您属意害死的?”
祝微浑身一定。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两人有太多纠葛。
二十一年前,秋泓是刚登科的小翰林,祝微是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
十八年前,秋泓是扶持新帝南下的潜邸亲信,祝微是寄托着众人希望的大昇储君。
十年前,秋泓是一人之下的长缨处副总领,祝微是刚登基的年幼帝王。
一转眼,时间如浪淘奔向海洋一般,再也不复返,正如秋泓做不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翰林,祝微也不可能在福香观中追鸡赶狗。
这是什么?
祝微在心中回答,这是宿命,就像陆渐春的死,也是他的宿命一样,而秋泓,根本不该爱上他。
“所以,陛下这算是默认了吗?”秋泓没有等来祝微说出口的回复,他释然一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祝微,“陛下恨了这么多人,竟都是为了私情,臣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大昇的幸事,还是悲事。”
“先生……”
“陛下难道从没想过燕宁的军防吗?从没想过在北边虎视眈眈的北牧和跖部吗?陆帅在陆家军中积威深重,他死了,陆家军谁来统辖?陛下难道要亲自上前线打仗吗?当年武庙纯皇帝在广宁一战逼退北牧人,陛下难道也继承了武庙的雄才大略,能够与蛮族决一死战吗?陛下从没想过。因为在陛下的心里,只装着臣这个可有可无的人。”秋泓双眼泛红,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他不可思议道,“臣这么多年,到底都教了陛下什么?十年前,陛下年幼时,尚还懂得体恤民情,现在呢?现在的陛下只会在深宫中,喝着番邦进贡的葡萄酒,吸着阿芙萝的香气,与臣一人作对。臣可真是,这世上最失败的老师。”
迷茫中的祝微张了张嘴,他有些听不懂秋泓的话。
年轻的君主并不清楚,秋泓此生只为社稷死,而祝微却想要他做自己的殉道者。实际上,秋泓曾送给他的那一腔真情,也曾毫无保留地送给过他的父亲、他的祖父。而如果秋泓的命再长些,还会同样毫无保留地送给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