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姑娘,今天的药熬好了。”丫鬟轻轻的走进来,声音放的很低。
桑菀惺忪着双眼,迷迷糊糊地从木桌上爬起来,双手接过小谣手里的托盘。
距离她和追命从鬼树林里逃出来,已经过了三天了。
知县李常名在山下看见冲天的火光,就带着捕快上山接应了,也幸亏如此,在半山腰就发现了重伤濒死的追命和狼狈咬牙背着追命的桑菀。
桑菀背后的衣衫早已被追命身上的鲜血浸润透了,她一身的冷汗,一缕缕发丝黏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清凌的眼眸里满是血丝和眼泪,嘴唇被她咬的满是口子。
其实她也伤的不轻,灵气干涸的厉害,这么细弱的身子,能支撑她把追命这么高大健壮的男人从山上背下来,只能不间断的强行催动自己的灵力。
内丹运转的生疼,全身经脉一寸寸锥心的痛,她硬生生扛着带他下山,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唇齿间含糊不清地一遍遍默念着曾经师兄教自己的祈福经。
她本以为一辈子也用不上的,但她怎么也不想,一个舍命救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最后还是知县带人把追命和桑菀两个伤患接到了自己的府上安置,两个人几乎都意识模糊了,他只好找了庐州城里最好的大夫看诊,又找了人仔细照看着,毕竟两人帮城里的百姓解决了这么一遭祸患。
第二天桑菀就醒了,穿着中衣,红着眼睛就去找追命。
看他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凑近听到他的心律缓慢却平稳,才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心下来。又见他浑身的伤口都绑满了细布,上面都是斑斑血迹,热泪顷刻间又滚了出来,心里又自责又担心。
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身的修为几乎化无,她内心深处也有孤独彷徨,也许这就是她总会不自觉想起追命眉间的落寂与风霜的原因。
她早就发现了,追命这个人热心快肠、重情重义,才相处了短短几天,没想到他会这样用命护着自己,她从没和生人打过交道,可是遇到的第一个人就这样真心待她,让她怎么能不感动。
在追命不顾生死保护她的时候,她在鬼树林拼着命背着追命下山的时候,意识模糊间重复念着祈福经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追命看作了和师兄师姐们一样重要的人。
她醒了之后也一直在帮着大夫一起给他的伤口包扎,喂他喝药,夜晚不间断的借着月光不顾自己干涸的丹田给他输送灵气。这么几天下来,反倒是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桑菀端着药碗进来,扶着追命稍微起点身好喂药。
这一次,腥臭的药味扑鼻而来时,追命终于在昏睡中皱了皱眉,耳边细碎的小声音从远及近,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一双眼睛先是怔怔的盯着房顶的木梁,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就看到了一双含泪的美人眼。
像是盛着雨露的海棠花,风吹过,就承受不住似的倾斜,雨露一点点倾泻而下,落了满胸膛。
追命此刻穿着单衣,赤裸的胸口也缠满了细布,但他隔着一圈圈缠绕的棉布似乎都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
被烫伤似的蜷了蜷手。
“崔略商,你终于醒了。”桑菀带着哭腔和惊喜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人已经欣喜的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整个人窝在他脖子里抽抽嗒嗒,“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你…你疼不疼?”桑菀紧张地盯着他,满脸的泪珠,好不可怜。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当然是疼的,怎么会不疼?
想问的是崔略商为什么用命保护她?
想跟崔略商道歉,是自己连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有很多别的想说的,但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想让他立刻好起来但没办法,只能干巴巴吐出一句你疼不疼?
心里的情绪化作一串又一串滚烫的热泪。
追命对上她红肿的眼眶,还有什么不清楚,故意笑道:“本来是不疼的,被某个小姑娘眼泪一砸,胸口怪疼的。”
这话一说出来,他一愣,慢半拍的心里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本来的意思是砸的胸口的伤口疼,想让她别哭了。
只是这话一说出来,似乎也可以有点歧义。
倒是桑菀没往那方面想,这样调笑的话,要是平日里听到了绝对忍不住要捶他,只是如今上下实在没地方下手,只能侧过身轻哼一声,红着眼睛也没忘了端起药碗,舀起一勺汤药,“崔略商,你要快点好起来,快来喝药。”
追命吃力地撑起上半身,一动弹身上有几个口子又崩裂开来,勉强半靠起来就一身的冷汗。
所幸他历尽风霜,是个极能忍痛的人,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想要接过碗勺,“我自己来吧,你快歇着去吧,瞧你脸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