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回说:“下奴问了守在屋里的人,说是没有。只是一味地要酒喝,弄得满屋的酒气。”
“让他喝吧,别喝死了就好。”秦菀嫣然一笑,遂侧首看向花晨,“宫里头,安排好了?”
花晨躬身:”都安排好了。”
“那便回吧。”秦菀说罢回身,搭着花晨的手踱出院门,上了马车。
就在昨晚,她告诉卫川,不必再继续屠戮宗亲了。一则余下的宗亲已旁支得和齐家没多少血缘,二则她数了数,余下的金签子还剩九个。
除却念珺和佳悦,齐轩的子女外加他们的生母养母,有八人。
回到宫中,她直奔冷宫而去。屈指数算,她已有两年多没来过这个地方了,眼下这地方还是同样的阴森,只是被齐轩打入冷宫的几个妃嫔已被放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皇子公主,一旁还有她们的生母或养母。
她走到冷宫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他们瑟缩在院中,个个狼狈,被从沙场上活捉的皇长子齐元珏狼狈得更显眼一些。
她看了他们很久,终是狠下心,启唇:“动手吧。张庆,你亲自留下盯着,要看清楚,务必让他们个个身首异处才好。”
张庆眼底一颤,低眼应道:“诺。”
秦菀说罢就转身离开。她能狠下这个心,却不代表她有底气去看。
随着张庆进院传话,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皇子公主们哭叫着挣扎求饶,不经意间有人注意到正要离开秦菀,便不管不顾地要闯过来:“母后!”
元琤声嘶力竭地含着:“母后!救救儿臣啊!”
秦菀闭上了眼睛,但迫着自己不许止步。
她不是不能发善心饶过他们,但她已太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害处。倘使昔年齐轩更谨慎阴毒一些,非要见到他们秦家上下的项上人头才肯作罢,现下这江山或许还未易主。
她走出数丈,院子里的声音就消失了。幽长的宫巷归于安寂,很快便见一排宦官捧着托盘,各托着一颗项上人头从她身侧路过。
她冷眼看着,一个个都看得清楚:元珏、元琤、元璋、元珣、欣慧……
他们也都会被送去给齐轩看。
秦家的一百二十七条人命,就此还上了一百二十六笔,还剩一个,她要亲自去取。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郁气,失神地笑了两声,复又提步前行。
她走到景明宫,宫门口重兵把守,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走进正殿又迈入寝殿,尚未绕过影壁,就听到女孩子在哭。
她听得出这是谁,脚下未停,绕过影壁间,只闻那哭声滞了一瞬,接着便见佳悦扑过来,跪地便抓住她的裙摆:“母后,饶了我母妃吧!”
“佳悦!”吴氏脸色发白,几步上前将佳悦拥住,护在怀里。她望着秦菀,眼中已寻不到昔日的姐妹情分,口吻颤栗道,“人死不过头点地……我知你心里有恨,但求你给我们母女一个痛快!”
佳悦泪如雨下,一壁恐惧地抓着母亲的衣襟,一壁还在冲秦菀喊:“不关我母妃的事,不关我母妃的事!”
秦菀面无表情地看看她,无声一喟:“我们坐下说话。”
言毕她径自走向茶榻,吴氏定一定神,也要上前,但佳悦紧张地拦着她。吴氏拍了拍她的手,她小脸紧绷着摇头,秦菀见状无奈,直言道:“如今国库空虚,前几日陛下与我商量说,想承认佳颖的公主身份,以免两国战事再起,我同意了。也顺便求了陛下,饶姐姐和佳悦一命——姐姐是想继续躲着我,还是我们坐下好好商量商量?”
母女二人俱是一怔,佳悦连眼泪都滞住。吴氏又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终于松了手,束手束脚地跟着母亲一起上前。
吴氏在茶榻另一侧落座,佳悦抽噎着拽着母亲的袖角,打量秦菀。吴氏亦看了她半晌,神情复杂道:“灭门之恨,你竟肯放过佳悦?”
“我可以饶她一命,但她得去若莫尔投奔佳颖,这辈子不许回来。”秦菀直言道。
眼见吴氏眼底一栗,秦菀又言:“姐姐不必担心。佳颖不日前刚送了信回来,她在若莫尔已站稳脚跟,颇受子民爱戴,信中也只担忧两国战事再起,言辞间很有一国之母的样子。佳悦去了,想来佳颖能护住她。”
随着她的话,佳悦渐渐静下身,又抽噎了几声,道:“母妃可以一起去么?”
“不可以。”秦菀冷声,眼见佳悦眼眶泛红,口吻终是缓和了些,“你要知道,你们到底是前朝公主,身份特殊。虽说新君下旨承认你们的身份,若莫尔便也不得不认,但若你们母妃也去了,就会显得你们形同弃子。反之若将她留在京中为质,到显得新君重视这场联姻,你和佳颖在若莫尔才能平安无虞。”
佳悦紧紧咬了下唇:“可是……可是父皇已经没了,母妃怎么办?不跟我走,她日后住去哪里?她娘家都没有人了!”
秦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见她眼中只有对母亲的担忧,而无分毫对父亲的思念,才算彻底松了口气,便坦然道:“新君既认了你与佳颖的公主身份,自也会给你母妃该有的体面。我问过了,他打算给你母妃封个诰命,日后就在皇城里养老,日后若两国关系能再近一步,你们两个能回来省亲,便也可以再看看她。”
佳悦的心弦陡然一松。
作为亡国公主,这已算是极好的结局了。
可她接着又想起念珺,虽知念珺是秦菀的女儿,出路自不会差,还是不安地又问了句:“那念念呢?她……她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