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邓联佳换了一身行头,来到他房里说:“爹,我要出去一趟,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邓集海从那天的谈话已经猜到儿子要出远门,因此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点头说:“你去吧!好好替张先生办事,除此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他。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这里有我,有你哥哥……”
邓联佳虽然不知道此去将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他,但隐隐预感到,从此后他的人生将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际遇。
辞别了家人,他一路风尘仆仆,数日后到了长沙,并很顺利地找到了又生春绸缎百货行。货行位于繁华的大西门,临街,规模宏大。入得门来,但见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自从与张光文相识,知道张家富有,只是没有想到在长沙还有偌大的一份产业。
有许,一位店店员模样的人过来问他:“先生要办什么业务?”
邓联佳道:“不办业务,来找人。”
“先生要找谁?”
“也不知道该找谁。是这样的,我姓邓,是张光文的朋友,是他要我过来的。”
店员打量一番邓联佳:“你是从武冈过来的邓联佳先生?”
“在下正是。”
店员立即客气起来:“邓先生啊,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在盼你呢!”
邓联佳见这店员带着一副眼镜,就问他说:“先生在这里干哪一行?”
“发货的,请邓先生以后多关照。”
“好好干,没问题,你们这里谁在当家?”
店员道:“张先生不在时,都是账房先生作主。他可是个能干人,张先生特别相信他,邓先生,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邓联佳跟着店员往里走,内面很深,几乎和乡下大财主的院子一样大,在省城里占据着偌大一个场地,光是地皮资金产就大得吓人!一路上,店员向邓联佳介绍,账房先生名叫姜定要,叙浦县人,也是读书人,在军队当营长时与张光文相识,离开部队后被聘为“又生春”的账房。经过几间堆满百货的大仓库,店员在一间房子的门前停下,回头对邓联佳说:“到了,看在不在屋里。”
店员敲门,里面回应:“进来——”
门开了,里面书案后面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店员向他介绍说:“姜先生,武冈邓先生来了。”又对邓联佳,“邓先生,我回门面去了。”
店员才出门,姜定要已来到邓联佳前面,抓住他的手说:“啊呀,我被张先生骗了,他说你一来就放我走,我问你什么时候来,他说马上,谁知这‘马上’是几个月啊!”
邓联佳疑惑道:“我来了,你就走?”
姜定要说:“是这么回事,我早就有个打算,回老家开个绸缎百货店,张先生也答应,说好是二个月前就走的,张先生又留下我,说等你来了才能离开。”
邓联佳从姜定要的话里听出是让他当账房,心想自己的数学很差,就恳切地说:“张先生他应该知道,我是管不了账的。”姜定要说:“你只看账本就是,就是看不懂也有人教,行里有好几个会算的,都是长沙有名的铁算盘!”
邓联佳放下心来,试探着问到:“张先生的事,你听说了吗?”
“才知道,天妨英才啊……”姜定要说完就难过得眼睛红了。
邓联佳又问:“那以后谁是这里的东家?”
姜先生道:“邓先生真会说笑话,你就是东家啊!张先生走时,曾把大家召到一起,向大家说了内情。”
“什么内情?”
“他说这家货行,你才是真正的老板,这些年他只是代你打理,他还能回来就罢了,如果回不来,你一定会来,那时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你。邓先生,你怎么啦?”
原来邓联佳听到此处,已经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掉,为了不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强忍住说:“没什么,你一说到光文,我就忍不住,我是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去的……”
“唉……可以理解。哦,今天我们不说他吧,邓先生远道而来,先休息要紧,还有好多事等着做呢。跟我来,张先生走之前,连你的住房都安排好了,看来他是抱定必死的决心。”姜定要见邓联佳又要流泪的样子,连忙打住,“你看,我又说到他了……”
张光文为邓联佳安排的房子在后院,房里的所有家具及床上用品全是新的,陈设极尽奢华。看到这情景,他强忍着悲痛,等姜定要一走,就掩上门蒙着被子抽泣……他很想哭一场,但这样的场所他不敢大哭,怕员工听了去……
从第二天开始,姜定要领着几个账房先生向邓联佳交代账目,一连十天,才算理清了头绪。这十天来,他除惊愕还是惊愕,如果不是亲眼得见,他不相信张家如此富有。从账目上看到,省内百分之六十的绸缎、百分之四十的洋布、百分之三十的百货都出自这里!在长沙城里有十家分行,除此外还拥有一个规模很大的船队,每隔一天就有一艘满载绸缎百货的货船到岸,保证不会断货,保证远道而来的各地经销商不会去别的地方进货。这里的生意,用“日进斗金”形容是恰如其分。
账目都清楚了,姜定要向邓联佳告辞。他在又生春进了不少货,邓联佳为了感谢他这些年的辛苦,除了这第一批货打了对折,还给了他一千大洋的红包。姜定要没有想到邓联佳出手比张光文还要大方,感动异常地说:“以后除了我店里货都来这里进,还要介绍叙浦县其他的店家过来!”
邓联佳道:“姜先生,不瞒你说,从现在开始,我开店子的理念可能有点变化:以交友为主,赚钱在其次。叙浦离武冈很近,同在雪峰山,称得上是真正的老乡,希望你带新朋友过来。请你留意,我最喜欢带队伍的朋友!”
姜定要立刻心领神会:“张先生在的时候,也曾这么交代过。我那里还真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有机会来龙潭做客。”
邓联佳把姜定要送到车站,分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姜先生,光文先生身边有个人,你认得吧?”
姜定要道:“张先生身边的人很多,不知你要问的是哪一位?”
“就是他最亲信的人,别人都叫他细狗。”
“很熟,我们都叫他老张,他怎么了?”
“这些天一直没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