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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第1页)

“无为而治……那你就讲一讲你是怎么无为而治的吧。”嬴政看着陈长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终于高抬贵手放过了他。“臣只是少颁布命令罢了。”陈长讲到自己擅长的地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黔首春耕秋收的时候不颁布命令干扰他们,只要不违反秦律,那黔首想要做什么就让他们自己去做,放松一些户籍的限制,允许河内郡的黔首只要手持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就可以在河内郡治下的所有县定居。将教育交给学堂,执法交给精通法律的官吏,练兵交给将军,臣能少做事就少做事,将手下的政务交给精通它们的官吏去做。”陈长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的摆烂日常,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虽说他的官是越做越大了,可自从他辅修的学派从杂家转成道家以后,他发现自己需要管的事情反而更少了。每日只需要花费一丁点时间听一听属官的汇报,一般是没有什么大事的,他也不用多花费心思。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可以接着蹲在地里研究他的宝贝菜们了,日子真是惬意啊。还是道家香啊,既能陶冶身心,还能让他摆烂治理政务。嬴政以往倒也听过道家的学说,只是了解的比较少。毕竟道家的政治主张就是统治者无为而治,做好份内的事情,其他一概事情都不要管,这和控制欲极强的嬴政所想要的模样南辕北辙。可陈长所说的倒是和他以往了解到的颇为不同。昔日的楚国和吕不韦掌权时期的秦国都曾盛行过一段时间的黄老之学,主张君逸臣劳、宽刑减政、清静无为等主张。在嬴政看来君逸臣劳就是吕不韦那等权臣想要篡夺君王手中权柄的借口。嬴政是法家铁血支持者,其中最爱的就是韩非这位法家集大成者的主张,认为赏罚是君王权力的来源,君主通过惩罚违反法律之人和褒奖对国家做出贡献之人而掌控权势。若是“君逸臣劳”,那就会发生赏罚权力旁落于臣子之手,下面的文武百官只听从能处罚和奖赏他们的权臣的命令,而不会再听从国君的命令了,就会再发生田氏代齐之事,天下只知道有田成子而不知道有齐王。这样的事情是嬴政绝对不能容忍的。更不用说宽刑减政、清静无为这等和法家主张完全背道而驰的主张了,嬴政是一个绝对的唯结果论者。在嬴政看来,用道家学说治理国家的楚国并没有强大起来,在吕不韦掌权时期的秦国也没有什么大变化,而用法家学说变法的秦国却一代比一代强盛,所以嬴政在发现道家学说和法家学说有很大冲突的时候,很轻易就做出了选择。可如今陈长所说的和他所做的却和嬴政以往所了解到的按照道家学说所行的治理政策颇为不同。楚国用道家学说治理国家,却也没有让楚国强大起来,可河内郡用道家学说治理一郡,却让河内郡富足。嬴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眸色深沉,若有所思。而且按照陈长所说的,似乎也没有黔首混乱的情况出现啊。楚国多任侠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楚国实施无为而治的主张,丝毫不对任侠加以束缚,刑罚又轻,敢作奸犯科的人就多,大不了杀了人以后一跑了之,反正楚国管的松,逃脱惩罚很容易,这也是嬴政从楚国的衰败之中得到的教训,道家学说不可用来治国。可陈长所使用的道家学说加上秦律,似乎避免了黔首管理混乱的问题,而且从结果来看河内郡发展的还很不错。“你倒是的确颇有本事。”嬴政称赞了一句。能将道家学说和秦律结合在一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来陈长的确也没有辜负“大才”这个称呼。嬴政并非是不会变通的人,他要的只是结果,河内郡发展的如此迅速尽管大部分都要归功于赵不息的那些新奇玩意,可一个合适的郡守也是很重要的,能应付好郡内的变化,让黔首井井有条不混乱,还能平衡好郡内不同阶层之间的关系。陈长的确能被称一句“大才”。想明白了这一点,嬴政对陈长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起码不再总是用轻蔑的眼神瞥陈长了,这一项已经足够陈长感恩戴德了。然后嬴政又开始问赵不息近来在忙些什么。陈长小心翼翼的看了嬴政一眼,斟酌了片刻,“公主她最近一直在忙着种树。”“种树?莫非是能提高果树产量?”嬴政随口问了一句。陈长干笑两声:“的确是和果子有些关系。”要是让陛下知道黑石子讨要农家弟子不是为了种庄稼而是为了种景观树,那陛下非气死不可。忽然,陈长又想起一茬事情来,他摸了摸怀中揣着的赵不息让他交给“赵朴”的信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交给嬴政。罢了,反正陛下就是赵朴,赵不息让他交给赵朴,那他交给陛下应当也没错。陈长恭敬地从怀中将信封拿出来,“陛下,这是黑石子托臣交给您的信。”嬴政一挑眉,示意陈长走上前来将信交给他。只用了几十息功夫嬴政就粗略的扫视了一遍这页短短的信纸。嬴政嘴角抽了抽,抬起眼看向陈长:“不息让你和朕钱权勾结,好谋取利益?”陈长干笑两声,不敢开口回话。“逆女!”嬴政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声。倒也没生气,若是次次他都要和赵不息计较,他早就被气出病来了。看完了信之后,嬴政就将这封信随手放在一旁,顺口问了句,“今年河内郡的税赋收上来了吧,有多少石?”终于问了一个自己背过的问题了,听到这个问题的陈长感动的眼中热泪都要涌出来了。他不假思索的将一个数目脱口而出。“哦,今年河内郡的税赋竟然比往年高了三成?”嬴政诧异,他是知道赵不息肯定会藏粮的,况且陈长也才刚刚接任河内郡几个月,来不及惠农很正常,本来他已经打算好从陈长口中听到一个和上年差不多的数字的,可结果却出乎他意料。赵不息那逆女竟然愿意多缴纳税赋?陈长如实道:“今岁在黑石子的治理下,怀县整县都用上了黑石的高产良种,再加上兴修水利,灌溉及时,怀县迎来了丰收,这多出的三成税赋都是怀县缴纳的。”听到陈长对赵不息的推崇,嬴政顿时眉飞色舞,乐呵呵道:“此朕之麒麟女也。”他女儿果然像他!陈长心想刚才不还是逆女吗,怎么转瞬之间就成了“朕之麒麟女”了。又再问了几句,嬴政看着天色已晚,就准备让陈长离开了。“莫要透露赵朴就是始皇帝。”嬴政淡淡道。嬴政话音刚落下。本来就十分拘束的陈长顿时一怔。不是,合着赵不息还不知道她亲爹您就是秦始皇啊?饶是陈长自认为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可这一瞬间也搞不清楚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女在玩什么花样了。

“朕倒要看看不息仅凭她自己什么时候能发现朕的身份。”嬴政玩味道。他刚知道赵不息是他女儿时那股想要将赵不息立刻接回咸阳的冲动已经差不多消失干净了,转而变成了逗赵不息玩的坏心思。总归现在赵不息过的也还不错,一心一意忙她的贤人事业,嬴政也就不着急让赵不息知道他的身份了。现如今,他觉得还是等某一日赵不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自己这个亲爹再以始皇帝的身份从天而降,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赵不息怎么都解决不了的困难,这样的时机更适合他认公主。相比那时候赵不息那逆女一定会震撼的嘴里都能塞进鸭蛋吧。嬴政愉快的想。陈长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嬴政,尽管他不知道嬴政心里在想什么,可他依然觉得堂堂始皇帝隐瞒身份欺负小女儿玩这件事相当炸裂。不过谁让自己只是一个无助的可怜老头呢,陈长默默叹息一声。“唯。”在迈出殿门的那一刻,陈长正好和前来禀报事情的蒙毅撞上了。陈长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面熟的“赵朴”身边的随从,试探询问,“老夫陈长,如今担任河内郡郡守,您是?”“吾名蒙毅。”蒙毅道,他忍不住问,“你已经知道陛下的身份了?”陈长沉默着点点头,叹息一声。一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生无可恋”的情绪。陈长心想,一直跟在喜怒无常还小心眼的陛下身边一定很辛苦吧。蒙毅心想,忽然知道自家的孤儿主君不但不是孤儿还是当今陛下的公主,一个小小的商贾竟然就是陛下这个消息一定很震撼吧。一时间,这两个总是饱受帝王父女波及摧残的可怜人竟然从心底冒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陈长走出咸阳宫的时候,抬眼望着蔚蓝的天空,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真不容易啊,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种地老叟,为何要让他经历这些呢?“……我无罪,我无罪啊!”忽然,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打破了陈长的思绪,陈长下意识扭头去看,却正好看到两个甲士正架着一个清秀男子往外走。那个清秀男子可怜极了,声音都喊的嘶哑了。“我不知道今日不能左脚先踏进殿门啊……我真不知道啊……我无罪啊……”经过陈长身边的时候,陈长好奇听了一耳朵,顿时惊恐起来。他不过是离开了咸阳两年,难道秦律已经严苛成了左脚先迈进殿门就要治罪的地步了吗?陈长连忙拼命回忆自己方才面见嬴政的时候是哪只脚先迈入的殿门。“哎呀!”陈长狠狠一拍自己脑袋,这怎么记得住啊!他当时满心都是紧张,后来被嬴政一吓更是都忘没了,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哪只脚先踏入的殿门了。直到一日后陈长在返回河内郡的路上遇到仓皇逃命的这个清秀男子,心生奇怪将他叫上马车询问得知他是趁夜逃罪,想要逃罪去往河内郡之后,陈长才敏锐的察觉到了蹊跷。……这个可怜模样怎么这么熟悉呢?陈长忍不住问道:“不知你姓甚名谁?为何逃罪要前往河内郡呢?”这个清秀男子好不容易坐上了陈长的马车,逃离了咸阳松了口气,听到陈长的询问之后豆大的泪珠就往外冒。“在下张苍,原本是秦的博士,前日沐休,昨日回去当值的时候。”话说到此处,张苍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我就只是左脚先迈进了殿门,然后他们就把我抓了起来,要治我的罪,他们说我触犯律法了……可我师兄就是李斯,秦律就是他主持制定的,我背的滚瓜烂熟……根本就没有这条律法……他们说是前日刚刚规定的……”张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断断续续的交代了来龙去脉,最后又说是他的一位同僚告诉他可以逃去河内郡的,说是河内郡安全。听完了整个过程的陈长:“……”就,怎么说呢,河内郡不见得安全。那里有一位和始皇帝牵扯很深的危险人物黑石子,她觊觎着每一个踏入她领地的大才,致力于压榨每一个大才的血汗。尤其是张苍荀子弟子、李斯师弟这个一看就是大才的身份,加上同样是天降横祸的奇幻经历。总是让陈长有一股浓浓的即视感。似乎在两年之前,这条路上有过一个可怜的老头被硬塞在马车里,强行改了户籍被送去黑石。想到这里,陈长再看向张苍的目光中就不禁带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唉,河内郡还是很繁华的,不比咸阳差,你到了那里以后就忘了咸阳吧,好好生活。”陈长怜悯地拍拍张苍的肩膀,劝慰道。张苍吸了吸鼻涕,心有余悸问:“那我逃到那里安全吗?咸阳的官吏不会追过来抓捕我吧?”陈长心道,安全是肯定安全,咸阳的官吏你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到了,可咸阳的陛下你以后会见到多少次就说不准了。尤其是你本事小点还好,若是同你两个师兄一样有能耐,肯定免不了被他家小主君甜兮兮喊上一声“大才”,然后就会被某位帝王问“朕与你孰为大才”这等性命攸关的难题。陈长想到这里,看着现在还一无所知的张苍就更加怜悯了两分。年轻人,你还不知道难熬的日子还在后面哩。又过几日,河内郡终于出现在了眼前,陈长却看都没看郡城,直接带着一串马车奔向了怀县。他回来的时候可不仅仅只有他一驾马车,还有那一十个农家弟子他也都给带回来了。陈长想着自己这悲催的经历和日后肉眼可见的可怜日子,不由叹息了一声。如今他该怎么面对赵不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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