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苍穹如洗,一碧万顷。云彩吝于点缀,令大地曝晒,空气中弥漫着慵懒而炽热的气息。
在这炎炎烈日之下,岑思卿身着一袭软若风、轻如雪的山青色细纱常服,其上讲究地绣有青龙祥云纹,在艳阳之下使其清逸出尘,步步生风。
随着高墙之门缓缓开启,岑思卿的心境也随之复杂。他踏入高墙之内,往昔回忆皆一一浮现。谁曾想,而今身份翻转,他从囚禁之人成为了那个审视他人命运者。岑思卿瞥了一眼前来领路之人,然后径直朝着后院厢房而去。
高墙军小心地打开了厢房的门锁,内里一切映入眼帘。
厢房内,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一片破败与凄凉。四壁斑驳,尘埃遍布,腐败之气弥漫。一张简陋的木床之上,躺着的是三皇子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他全身多处骨折,绷带缠绕,血迹斑斑,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似乎牵动着全身的痛楚,令人不忍目睹。
然而,见到岑思卿,三皇子先是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发出一阵大笑,眼神轻浮而不可一世,依旧不甘向命运屈服。
但这份固执与倔强,在岑思卿眼中却显得如此可笑而无力。
岑思卿的面容冷漠如冰,似一层寒霜覆盖其上,显得异常疏离。他静静地审视着眼前之人,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怜悯,只有对权力斗争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
“岑思卿,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三皇子先开口,目光不屑地掠过岑思卿。他艰难地挣扎起身,却还是被满是伤痛的躯体所束缚。几番尝试,终是不抵残躯羸弱,只得勉强支撑起上半身。
见岑思卿神情虽冷漠却异常平静,三皇子推测,轻笑道:“你竟然还有心情来看我,说明,萧楚曦应该也没死吧?”
岑思卿依然没有回答,见到三皇子苟延残喘之态,却并未因疼痛发出一声呻吟,他知道,是时候将一切摊开来说了。
“既然你没死,那我便想问你一个问题。”岑思卿缓缓踱步至屋中央,从容问道:“你把岑逸铭,埋在哪里了?”说完,他直视对面的三皇子,唤了一声:“二哥。”
闻言,二皇子心中已明,岑思卿早已洞悉他的伪装,遂也无需再作戏。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何以断定,岑逸铭已经死了,而且,是我下的毒手?”
岑思卿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二哥行事,素来滴水不漏。怎会任由三哥成为绊脚石,让那未竟之业,因一子错而满盘皆输?”
二皇子凝视着岑思卿,随后又是一阵畅快的笑声,回荡于室内。他带着几分欣慰,几分嘲讽,道:“没想到啊,岑思卿,你竟如此了解我。”
见岑思卿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二皇子收了笑容,直接而爽快地坦承:“没错,我是杀了他。”然后,他眼眸低垂,似是陷入回忆,声音里不带丝毫温度:“那个不成器的废物,即便给他机会,他也无力驾驭。若不是我,他如何能像今日这般,名留青史,被世人铭记?”言毕,他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
“为世人铭记?”岑思卿冷笑反驳:“你窃取了三哥的身份,率领叛军谋逆,让他背负千古骂名。这样的‘铭记’,你竟洋洋自得?”
“遗臭万年也好,留名青史也罢,歌功颂德或是指责谩骂。不过都是权利之下微不足道的把戏罢了。”二皇子目光深邃地望向岑思卿,继续说道:“只要有人记得,又何必过于拘泥用何种方式呢?日后,自有人为我正名。”
岑思卿不欲再在此事上与二皇子多做纠缠,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另一桩谜团。
“有件事,我很好奇。当时,你在江南遇刺,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二皇子轻蔑一笑,不在意地答道:“我命不该绝,自有天意眷顾,即便九死一生,亦能逢凶化吉。”
***
去年十月,二皇子一行人深夜在江南遭暗卫埋伏袭击。
生死存亡之际,二皇子毅然决然地准备携西陵蓉蕙跳江而逃。却不想,西陵蓉蕙因惊惧交加,脚下不慎一滑,踉跄倒地。她挣扎着抬起眼眸,深深望了二皇子一眼,心中已明了此番劫数难逃。
这一刻,或许是出于一时情急,亦或许是临死前的私心,令西陵蓉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最不加掩饰的情感,呼喊出了二皇子的名字:“逸承,你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