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喻湫抹湿了自己额前的头发,指缝里都浸出泪水:“……我开始紧张,有了想和你提分手的打算,但是我不敢……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有什么好不敢的……反正就像不敢拒绝你的表白那样,我也不敢告诉你我想分手,想离开你……”
“直到那天……”喻湫静了一会儿,或是组织语言,又或是在缓解抽噎,他轻轻松开了手,露出自己红肿上翘、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悲哀地看着乔行颂:“……我听到了你和你朋友的对话,我突然……就有一点勇气了……”
乔行颂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盯着他,眼睛甚至都没眨几下。
“我不知道你还、还记得与否……就在我十八岁那年,我们、我们刚在一起的那年……你的生日,”喻湫忽然冷静了,刚才收不住的痛哭销声匿迹:“……我们……回了庄园,夫人再一次,因为我和你的恋情不悦,饭后,你和……你的朋友,在后花园闲聊,聊到了,我。”
“你的,朋友跟你说……‘喻湫对你们家没有任何商业帮助,对你的职业也几乎没什么辅佐,为什么要死咬着他不放?听听伯父伯母的话吧,你母亲是个很强势的人,保不齐之后她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来。她并不介怀喻湫是路边捡的黑户孩子,不然当初不会同意你把他放在家里养大,也是想着,让他之后能更好地远走过自己的生活,就是做个善事。结果接回来养大后养成了个挖墙脚的,那你说她能不在意,能不生气吗?’”
喻湫手心里的泪水凉透了:“他劝慰你放下我,那也是我头一次遇见,有人劝你放下我……也有可能在此之前也有,只是他们都有涵养……知道不在我的面前说这些,刺激我。不过之前到底有没有、你又是,怎么回答的,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次……我误打误撞偷偷听见了你对这种话的回应。”
乔行颂在他提这个事的时候,还不明所以,只听他慢慢解释,等说到这里了,他终于了些反应。
不过依旧是更不明所以地皱眉。
喻湫换了口气,貌似在此刻,他的神情和姿态都彻底冷静下来了,说:“……你沉默了一会儿,就回答他,说,‘我心里有数’。”
“你没有反驳他对你的劝慰,没有像……在我面前表现的那样维护我,那样,坚定选择我,非我不可……我知道,在意这个,有点斤斤计较,有点……小题大做,但正正是因为人前和人后的区别,才让我……有了对比,”喻湫手上的泪水已经干了,脸上的泪水也干了,“那个时候,我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恐惧集满后的踏实,总之我心里那一直不平衡、高高悬起的秤终于落下了,我站在称稍高的那一头,终于安心……”
“原来你也没有那么爱我,”喻湫语气不明:“……这给了我狭隘的心胸一点宽慰,我觉得……那这样的话,我提分手,是不是就……要少掉很多的愧疚感。”
卧室寂静了特别久。
很久之后,乔行颂才说话,他没有为自己说出的那句“我心里有数”辩解,只问他:“那所以,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跟我说分手。”
“……因为我不敢告诉你我偷听了你和别人的对话。”喻湫的回答比较利落,听起来不像撒谎。
又是不敢。
不敢拒绝乔行颂的表白。
不敢说他害怕被分手。
不敢问乔行颂到底有多爱他。
也不敢提分手。
更不敢在怀疑被爱的分量之后对乔行颂提出质疑。
归根结底都是那两个荒诞的字。
不敢,
“你究竟在不敢些什么呢?”乔行颂一直都知道知道他胆小,知道他自小改不了就看别人脸色说话生活,知道他有讨好别人的坏习惯。
这很符合一个从小就没了亲人、无依无靠的小孩儿的性格,但乔行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身教了他那么多,对他坦诚相待,他依旧会警惕地怕自己。
“服从性,”喻湫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比乔行颂的眼圈儿红得多,脸上也比乔行颂多几个已经转为发青的指印,“……就是小狗对主人的那种服从性,你能明白么?”
他失魂落魄地说:“……就是那种服从性,你对我的好都是恩赐……尽管你不这样觉得,但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我本该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是因为你,才得以活下去的,你是我的救世主,而我就是你养的一只小狗……”
“但其实我是人,我有人的身体,有人的外貌,有人性,我的人性让我不想做一只臣服的小狗,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在童年就刻入了骨髓,我没有办法去改变……所以,我才在有了‘自由’的概念之后,觉得,我得离开你,才能,不本能的,做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