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忍不住补上:“侯爷的师傅……人已作古。”辛越:“那就晚上给他托梦,托梦也要抽他一顿!”辛越忿忿,不远处的窗扉重新关上,烛火熄灭。她让十七把桌椅挪个位,她要到栏杆旁去思索思索驯夫大计。十七一手桌子,一手椅子,迟疑道:“夫人,不回七子苑?”“不回!”辛越怒气腾腾坐下去,回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黄灯、十七、白七身上扫过,“没人泄露我的行踪吧?”“没有。”十七肃然。白七憨笑一声:“待侯爷策马回了七子苑,就差不多该知道了,属下的能耐,只能将消息封这么久。”“够了。”辛越一人抱着膝坐在石栏旁的圈椅上,其余几人眼波里来来往往地无声交谈,热闹无比,像湖面上被晚风拨起的涟漪。露台开阔,四面竹帘遮挡,以白石栏杆围起,中设条案长几,高架古琴,两座比人还高的朱红灯座,里头用琉璃罩着两捧烛火,平静燃烧。天边现出几颗寒星,辛越发着呆看天边绮丽粉紫,一点点染上深重浓墨。夜色渐深,月冷栏杆。忽然之间,东南角金光冲天,照彻远天一角。身前整片湖水像是金色的鳞片,粼粼闪闪,看起来甚美,若是——不考虑这震天炸响的话。出事了。作者有话说:花楼织机的描述,参考自《天工开物》。、静湖流霜辛越猛地站起旋身一看,身后竟半个人影都无,本能驱使她拔腿往石阶跑去。素星点点,清风鉴水,台阶侧旁转身时,穿堂风忽地将辛越一头青丝搅得纷乱,纠纠缠缠地糊了一脸,刚喊了一声“黄灯”。一双手突如其来勾入她腰下,把她凌空抱起,在宽阔的石阶上,裙裾飞旋,下摆一道淡金色流水纹在空中转出一道亮丽弧光,倏尔回落,垂垂静立。变化在转瞬之间。她被抱着跃下地面。急切的喘息声、浅淡伽南香、天蚕丝滚衣襟口的玄袍,来人是谁不作他想。踩上实地的那一刻,辛越把他按在背后的石壁上,快速圈住他的脖颈,把他脑袋往下压,嘴唇直直覆上去。她是下意识做出的这个举动,带点莽撞,带点张皇。这段空白苍茫的时间,她的心思一直在黄灯说的生命、情感两者中来回打转,没有琢磨出名堂来。但她好在有一点,不爱为难自己。不再绞尽脑汁想青霭究竟对顾衍说了什么的时候,反倒轻松下来,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论这铃缠得多么紧缚难解,关键是她若想解,此事便可解。此刻,顾衍的唇瓣冰冰凉凉,气息不大平稳,喘得厉害。看来是星夜奔波,回了一趟七子苑,突然得知她人在流金阁,一路上不知是如何紧张急切地赶过来的,辛越心道,如此甚好,她这几日也是这般紧张急切地过来的,她紧张急切的时间加在一起,一定不比他策马赶过来的时间短。高台下没有悬灯,头顶浓荫是比天空还要深沉一分的黑色,他们被罩在漆黑暮色里。东南角愈来愈盛的火光透过婆娑树影,淡金色的斑驳光影摇来曳去,让辛越能稍微看清些顾衍的神色。两三息后,辛越松开手,对上他沉沉的目光,有一刹那他眼神里的绝望和……隐约的荒溃,让辛越感觉低估了这件事对他的杀伤力。此事只是让她掀开一层纱,还未让她看到全貌,他就如此失态,她连生死之事都看开了,四年前究竟还会有什么比这更可怕?身上一沉,顾衍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鸦青色的长披风把她整个身子罩在里头,尾部静静垂到地上。辛越圈着他的脖颈半晌,松开手按在他系系带的手上,故作轻松地调侃他:“不会亲我了是不是?”顾衍面色稍霁,不再如刚才一般荒溃,但也算不上平和,一双眉毛拧得死紧。等了一会,他仍是未开口,眼底翻腾的情绪激烈又痛乏。辛越忽然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顾衍,顾衍僵直地站在原地,被她拉起手,硬接过手里披风。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伸手握着她的手腕,脸庞低垂,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可那只手,铁钳一般。辛越回头微讶,解释道:“我看你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要说话,少不得搬把椅子来,你且酝酿着,我等着呢。”她伸手去扒拉他的手,“好歹告诉我你要酝酿多久,我搬一碟瓜子下来嗑,不算过分罢?”明明灭灭的微弱光线里,顾衍的额角好似跳了一跳,她未看清楚,顾衍已经往前一步到她跟前,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