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小说

第三十七章投生帝王家上（第1页）

午后三刻，太常乐工在场边奏响《舒和》之曲时，李元轨刚刚与皇太子李承乾分开，往观赛楼上自己那一席走过去。

大竹席两角，小奴阿沉与穿男装的侍婢粉堆备好了饮水果子伺候。李元轨只觉喉咙又干又热要烧起来，急着喝一碗冷水压火。从昨日启殡大典结束到现在，他就没怎么休息进食。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给那对吐谷浑王子叔侄“准备打马球场地”的差使，又落到了自己头上。从头推想起来，当时天子是把长子承乾叫过去，让他去办，因为这场赛戏仍算是太子那“吐谷浑刺客”差使相关的一部分。

然后李承乾就把十四叔元轨叫来，以他自己到处找人说事不方便为由，只动嘴，跑腿的活计全丢给小叔叔了。

李元轨原以为这场马球赛会在紫虚观后面那球场开打，毕竟那地方极现成。但李承乾说“诸蕃使都要来观战，那场边容不下，且在禁苑里不方便”。李元轨觉得他说话的语气表情很别扭，不禁暗自猜想，太子殿下其实是不愿意让那么多外人去自己的初恋定情地搅和吧？

除了紫虚观马球场，还有哪里合适？李承乾想了想，指定一地：“观国公杨恭仁府外，五月里刚建了一块球场，你去瞧瞧合适不。那里距皇城也近，看球便宜。”

李元轨只得奉东宫令，冒暑赶到观国公府。那观国公、特进杨恭仁是前隋观王杨雄的嗣子、五驸马杨师道和德化公主杨冠娘的异母长兄，杨信之——慕容诺曷钵则是他的亲外甥，在他家里举办这场球赛，也算适当。

观国公府也在修祥坊，与萧后、周隋嫔御出家的万善尼寺和杨步摇隐身的慈和尼寺相距极近，只隔一条十字东街，街南是寺院，街北就是国公府。杨家子弟众多，今年初是拆掉了一处临街马厩，和院子一起改成马球场，以邀亲友游戏玩乐。

球场建得平整，最难得是场边四面都可观赛，北面还有座三层楼阁，君王贵臣登阁而坐，俯瞰全场，十分爽快。李元轨看罢，与杨恭仁说明来意，年近七十的杨老国公自然无有不允，唤来家中执事由着李元轨安排布置。

他带人在杨府一直忙到天黑，才把天子驾临观赛的种种关防铺排安置妥当。次日早起又接东宫传信：

皇后也要带内外命妇到修祥坊观战。

李元轨几乎吐血……皇后出宫临幸，那不光得禁卫严密，还需考虑内外隔绝、男女大防、宫闱礼法。没奈何，夜禁开后他就又跑去观国公府，一通考察商量，最后是决定将十字东街两头封闭起来，停放车驾。皇后命妇入万善尼寺，上寺北的高楼，在楼上隔街往北观看马球场里的比赛。

他非常纳闷。宫内都说太上皇这场国丧把皇后累惨了，玉体欠佳，昨日启殡大典，国母都没能出席尽礼。而且他的长孙氏二嫂向来端庄沉静不爱抛头露面，怎么忽然要出宫来看一场球戏？

等日头高升，李承乾也从东宫赶过来指挥布置，他才从侄儿嘴里得知，皇后主要是为了让德化公主杨冠娘——朝廷已经决定重新册封她为“西海长公主”，赐姓李——亲眼看到儿子扬威马上的英姿，趁便再好好劝说教导她到吐谷浑之后，如何抚境育民效忠大唐。

“十四叔你领受折腾了这么久的找寻吐谷浑王孙差使，其实是家慈给你办的。”李承乾毫不客气地对小叔说。李元轨心服口服、一字不辩。

导致他失败的最关键人物，就是一个前隋萧后，对着他和柴璎珞等小辈咬牙不肯说实话，却在长孙皇后面前乖乖吐露真相。如今萧后平时起居也在街对面的万善尼寺里，下午皇后一行到来，她也要接驾侍从的。李元轨希望那老太婆上楼梯时能滑一跤，至少摔断一条腿，直接摔死更好。

“皇后要让西海长公主亲眼看到儿子取胜，”他问李承乾，“可怎么能保证杨大——诺曷钵在场上赢球？昨日元轨已禀明殿下，杨信之于马球一道并不擅长——”

“你操心这个干嘛？闲的？”皇太子打断他，“主上亲自安排，他还能打不赢？”

“是在尊王那匹马上做手脚？”李元轨没理侄子的恶言恶声，自顾猜测，“还是在尊王自己的饮食里……”

李承乾对天翻个白眼：“你以为主上象你一样阴微下作？我昨日下午去四方馆面审尊王那小子，他和自己挑的那匹白马形影不离同食同宿，连清水都不肯喝，只吃自己切剖的新鲜囫囵蜜瓜，他也防着呢！”

“哈？”李元轨不禁一笑，“那也是奇了怪了，他有这智计，怎么就跟个傻子似的，在本国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当，微服潜行跑来长安瞎胡混？”

这话说完，他才觉得不对劲，自己好象在当面骂人……呢……

李承乾也瞥他一眼，倒没动怒，只冷笑一声：“不在其位，不知滋味。太子那么好当？我审了那小子半天，倒有点羡慕他了。至少他这辈子，由着自己本心活过一回！”

叔侄二人一边在马球场内外巡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依李承乾的转述，原来去年上半年，唐与吐谷浑交恶时，慕容伏允可汗曾为子尊王向唐求婚，要求和亲公主下嫁。汉地与蕃国之间边打边谈、时和时战是寻常状态，唐皇这边也顺水推舟，允婚和亲，却提出条件要吐谷浑太子尊王亲至长安迎娶公主。

慕容伏允又不傻，当然不许，婚约也做罢。这消息却在吐谷浑国内掀起了波澜，尊王虽是现任吐蕃王后亲生，却比长兄慕容顺年轻许多，以幼僭长，本就有些部族不服。游牧种落向来倾慕勇士、鄙视弱者，国内有人散布传言说尊王怯懦、不敢去唐都迎娶汉公主，尊王年轻气盛，闻言一跳三丈高，就要到长安去“干大事以证明自己勇力”。

他父母自然不答应，尊王便去与自己一向宠信的伏俟城大萨保、康苏密的兄弟密谋，并在他的帮助下，带几个心腹潜行至长安。吐谷浑人的朝政部落都松散，尊王找个借口离开很久，他父母才发觉不对，赶紧派人去追……此后的事，李元轨也都知道了。

说起来，尊王也算得上帮助唐军攻灭吐谷浑的功臣呢。他父母身边的精锐卫士一次次被派出来追赶服侍他，抽走了快有一半，剩下的抵御李靖大军更形无力。所以这也是个任性儿子坑爹害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