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乱瞟啥。”矮冬瓜叫道,“你自己不坐的,管谁坐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
商明漪坦然道:“我没有看你,你又不好看。”
她只是感到内心不平静,注意力更加无法集中,就算视线停留在人身上,那也不是在观察别人,乘客在她眼里跟复活节岛石像没什么两样。
矮冬瓜两只绿豆眼一瞪:“你好看!你好看怎么没奔驰宝马坐,来坐什么地铁啊?真是搞笑。”
商明漪将手机锁屏,两手一揣,塞进卫衣口袋里。
卫衣绳子上的如意结还是魏参给她打的,她间歇性分不出左右,用一个绳结来区分。
忍着摇晃带来的眩晕,她背靠扶手柱子说道:“坐地铁跟好不好看没有关系。”
矮冬瓜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柔弱女孩居然会回嘴,他一下来了劲,双手招揽周围人往这看。
“哦,你说有关系就有关系?你说没有就没有?”唾沫星子快喷到商明漪脸上,“大家都看看啊,这女的长得就肾虚,好看,好看有什么用?从你上车起,我就盯你一路了。”
他言之凿凿,不给别人打断的机会,口诛笔伐的气势吸引了整个车厢的目光。
“我看你干的就不是正经行当,大家早上去上班,你呢,从大学城上来,往市里去?干什么工作的人会这样啊?啊?大家说是不是,我都没说你了。那眼睛啊跟勾子一样,看看这个男的,看看那个男的,你看我?老子不让你看!”
说完,蒲团一样的屁股往下砸了几下,一副这位置从今天起跟他姓的嚣张。
不少人默默戴上耳机,不愿听这出闹剧。
大家都没从睡眠中完全醒过来,或多或少闭眼补觉,这么一吵,不由拿奇怪的眼光打量商明漪。
“车辆到站——”
商明漪忘了在自己这一侧开门,恍惚往后一倒,人潮顺势将她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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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太多了,她站不起来,只能抱着头边喊边往大柱子背后挪,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白色运动鞋踩脏了,头发也很凌乱,她的厚外套没有拉好拉链,此时一只袖子被挤到了手肘,配上她飘忽的表情,有种痴傻的钝感。
矮冬瓜见她如此‘不堪一击’,隔着大敞的车门手指商明漪,幸灾乐祸大笑,没等商明漪上车,门关了,被让座的那位老人贴脸站在门后,腰背佝偻,双眼无神地朝商明漪挥挥手臂。
“……”
商明漪低头,将被扯出去老长的帽绳缩短,调成一样长,吸了吸鼻子。
再强大的人,生活都能找到它的方式,用力嘲笑你。
妈妈说,欺负你的人不能纵容,要用力地欺负回去。
可她没有假设过,如果只因为活着,就被生活重重打了耳光,那么该朝谁打回去呢?这一趟车走了,就算上了下一趟,她也找不到那棵恶毒的矮冬瓜。
随他去吗?认同生活的无端发难,然后改变自己。
那要如何改变?用苛求自身来迎接下一记耳光?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拿着包心相印纸巾。
“你没事吧?要帮你找站警吗?”是个满脸皱纹,却看得出来年纪没超过五十的阿姨,她抚摸了一下商明漪的后背,疼惜道:“丫头,别在这傻站着,往前边去。”
商明漪接过来,道谢,脸上并没有泪水,只是有些累了,眼角疲倦地耷拉着。
“我要坐下一趟车。”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阿姨愣了:“哦,对呀,我也要上呀,这个站人很多呢,你注意着点,待会别被挤掉下去了。”
列车呼啸进站,自左向右飞驰而过,慢慢减速,车上人有着五光十色千变万化的脸谱,像橱窗里的模特一样。
商明漪习惯性默数完车厢,对阿姨一笑。
“我坐八站,到紫悦就下。”
阿姨也被她带着笑笑。
商明漪指着车头,清清嗓子,宣誓一般郑重地说:“因为我要去找一个重要的人,所以,困难一点也没关系。”
屋外有几个顺丰快递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