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赵家荣推着她往前去,又跟着队伍,不停地嘱咐,“到了县城住一晚,第二天再赶车,不然太晚了不安全。”
陈秋华“嗯”了一声。
他却不信她,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一定听我的话啊,别光顾着省钱。那省不了几个钱。”
“困了就眯一会儿,但是别睡着了坐过站。”
“拿好身份证,拿好东西。”
“进去后左转啊!”
及腰的不锈钢栏杆用来隔绝旅客和亲朋,家荣就顺着那栏杆,一路往前挤,可是两人之间隔的人还是越来越多,闸机口越来越进,突然她听见他喊起来。
“嫂子,我会照顾好大哥的!”
陈秋华被人群裹挟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死死地攥住行李箱的拉杆,扭过头去,看着家荣扒在栏杆的尽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直挥手,一直挥手。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家荣的脸逐渐远去,看不清了。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刚才,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傻孩子。
照顾好自己啊……?
不清不楚
赵家荣在车站外吃了一碗刀削面,然后去周航家给他送车,最后又坐地铁,回到了医院。
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推开病房门,看见护士正在给赵家齐量体温,他简单问了两句,护士说没什么问题,明天可以手术。
胃切除手术,之前在县医院已经做过一回,可是癌细胞仍旧扩散,只能继续切除。
剩下的就是保守治疗,胃癌晚期,都是这么个治法,说白了是拿钱续命。赵家荣问医生那大概得花多少,医生说那可没准儿,看家属意愿。
能明天就拉回家去,也能拿仪器保着,住到死,看家属意愿。
嫂子和他提过,想把家里的杂货店关了,田地包出去,要专心地来广市照顾大哥。他坚决不同意。
大嫂和继伟的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不能再让男人给毁了。
一家人,不能都被这一件事,拖累死。
身上湿透了,不好坐在床上,他扯了一个小板凳,手肘撑着膝盖,坐在了边上。
雨停了,淡白的日光一点点透过云层,透过刚抽出新芽的柳树,又透过乳白色的薄纱窗帘,洒在床头,睡熟的病人的脸上。
那脸上皱纹深刻、干枯,像失去养分的老树皮。
大哥老了。老得几乎都要认不得了。
赵家荣瞪着他,要把胸中的那股复杂的愤恨和怨怼之情隔空传递给他似的,虽然他知道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大概有那么两分钟过后,他咬着牙偏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