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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延贤(第2页)

赵执看着房内跳动的灯花,一时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近日读书,可有荒废?”

这是母亲在例行在问他的功课了。赵执回过神来,“回母亲,孩儿在看《孙膑兵法》,未曾荒废。”

“晨晚练可曾停止?”

赵执五岁时被叔父赵釴要求习武。建康城内世家子弟受清谈的时风影响,多喜好文学而不尚武,在大晛朝廷,武学于仕途经济作用也不大。赵执年幼时曾多次哭闹抗议,拒绝习武,求到母亲身前,试图躲过那枯燥乏味的晨晚练,没想到母亲在这件事上跟叔父赵釴一般铁石心肠。威逼着赵执十年间风雨无阻习拳练剑。到如今赵执已过弱冠之年,却将这个儿时憎恶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慕容氏房中有一个活泼的婢女云姿,闻言插嘴道:“郎君每日晨昏都在后院习武,风雨无阻,我都听丫头们说了,夫人放心。”

很快,慕容氏别院的小厨房端来晚食,因为赵执在,食物的分量也多了不少,慕容氏拉赵执一起坐在席间。

赵执夹了一筷鱼羹,那精心烹制的鱼羹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许是他今晚心里太过烦乱。

“母亲,你每月常去佛寺,可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做?说给孩儿,孩儿或许可以代劳。”

慕容氏淡淡一笑:“我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上香祈福,佛寺的晨钟暮鼓,让人心里宁静,这件事你如何代劳?对了……”慕容氏看向儿子的衣袍,“你的腿疾,是否已经痊愈了?”那是在刑部大牢关押三个月关出的风湿。

“孩儿已经无恙,叫母亲但心了。”

“想来是佛祖听到了我的心声,帮我完成了祈愿,让你身体康健。”

赵执突然不想再问些下去了,他匆匆下了几筷,借口还有府里的事务要处理,便离开了母亲的别院。

婢女云姿向慕容氏道:“郎君今日好像对夫人去佛寺的事情格外感兴趣似的。”

慕容氏面容沉静,对她的话并未在意。晚食毕,便净手焚香,用那笔端正娟秀的小楷,开始抄写佛经。

婢女云姿自小受慕容氏教导,也能识文断字。她侍立一旁,看夫人写字不禁看得入了神。

元庆三十一年冬至后,负责建康城护卫巡防的建康都尉谢赓向陛下上书请缨,自愿领兵北上梁州与占据梁州城池的北滦敌寇一战,元庆帝以建康不可一日无护卫,驳回其请求。大将军赵釴久病,谢赓脱不开身,朝廷还需要再商议新的领兵人选。

赵执仍然负责太庙监工,这是陛下钦点交付给他的事,没个一年半载完成不了。下值后,赵执赶到宣阳门谢赓的巡防营值所,却被手下将士告知谢大人今日休沐,赵执改换骑马往谢府赶去。

谢府家人很熟悉赵执,赵执与谢赓是军中同袍,二人虽然在朝中事务上联系不多,私下里却是彼此走得最近的好友。因此家人将赵执带到马厩外,就行了个礼离开了,让赵执自行去找谢赓。

赵执走进马厩别院,一时没有看到谢赓的人,马厩只有一位正在刷马的小厮,那小厮个子不高,不得不站在马凳上,再伸手去把住龙驹的脖子,只用右手持刷,以保持平衡。

那人身体微微弯曲,那袍子下的腰背,怎么会如此细瘦?简直像是女人的腰了,赵执站在原地看得眉头皱了起来。大将军府养马的都是赵釴手下的军士,这些军士无不五大三粗,才能拉得住烈马,这弱不禁风的小厮上回被龙驹绊倒在演武场,竟还让他留在马厩继续干活。

刷马是总管谢府交代的,这匹龙驹通体棕红,因此要及时去除身上的杂质。

李秾刷完马,将马刷收起。只见她走到院子东面的墙角,将一块废弃裂开的拴马石使劲抱了起来,抱到西边墙角放下,稍歇之后,又将石块抱了回去。

如此一来一回,李秾已气喘不止。

赵执站在廊柱后,一时间看不懂她在干什么。

正在这时,谢赓拿着一副鞍鞯从身后走来,他问:“你搬那石头做什么?”问的正是院中的李秾,原来他也看见她搬石头了。

李秾听到问话,连忙转身给谢赓行礼。见到来人是两个,突然想起自己做噩梦时那人说自己无用的话。

“回将军,小人在练力气。府医告诉小人,可以用搬重物的方法练臂力和,和心肺。”李秾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犹自喘息不已,那石块对她来说算是重物了。

她低着头,准备着被人嘲笑,但说完后并未听到预料中的嗤笑声,不由得好奇地抬起头来。发现赵执和谢赓两个人都没有嘲笑她的神色,便心里一松。

谢赓哈哈一笑,问到:“这是府医告诉你的?”

李秾低着头:“是。”

入冬之后李秾的喘疾发作过一次,府医给她诊断之后,告诉她治病以健体为先,体健则邪气不侵,李秾便向府医讨教了这个健体的法子,自行在院子里搬了几天石头。

赵执看那石头,目光并未看李秾,向身边的赵赓说道:“你我在长熇军中时,大家也常常比试谁最能搬石头,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谢赓又看着犹自轻喘的李秾,“你想强身健体,何不拜个师傅练武?上次的事……唔,上次的事不怪你,这龙驹发起性子来,我都未必拉得住,你被它拖倒在地,不怪你。”

李秾呆呆地想,谢赓连对待下人都如此宽厚,怪不得谢府人人敬重他。可是他当着挚友的面宽慰一个下人,相当于驳回了挚友的话,赵执不会怨怼他吗?

可看向赵执,好像也并未在意,他帮谢赓从马厩中牵出龙驹,两个人合作,给龙驹佩戴谢赓新拿来的鞍鞯。

“我来是想问问你,北滦占我梁州的事,你如何看?”

李秾在旁边听着,他们竟是在讨论她家乡被北寇占领的事情。朝堂之事到马厩来议论,竟也不避讳李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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