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和他四人始终保持着不短的距离,何况夜色阴暗,就算吕、纪和她相熟,闻竹也不认为二人会一眼认出她的背影。
忙乱而焦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良久,外边再无动静。
身前那人微微松了揽着她的力道,二人方慢慢自暗处移出。微弱的月光下,那人眼眸中有两汪深湖,静且无波。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面如冠玉的谦谦君子,如清冽的岩泉,如高崖上承尽天地精华的灵岩。太学之中,除了董崇云,无第二人有这般气质。
屋子弃置已久,董生从杂物堆中拉出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拂去积尘,扶着她坐下。闻竹心中疑惑,目光始终流连在他身上,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话到嘴边又变成寒暄:
“哈哈,这么晚了,董大哥怎么在这儿?”
“那我问,他们为什么逮你,你为什么逃?又怎么扭了脚?”
闻竹实在心虚,只盯着脚下。
不难听出董生话中之意,各人都有难言之处,闻竹有不方便言说的事,董生自己也有。凡事莫较真,反而更好。
见她不说,董崇云也不再追问,沉稳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柔和:“脚踝怎么样,能行路吗?”说着便蹲下身,欲查看她伤势。
乔装之下,她仍是女子。纵然在太学常和一群男人相处,仍不能习惯董生的举动。她忙从椅子上站起,尽力稳住身形:“没事的,小伤而已,走路什么不在话下!董大哥,趁四下无人,我们快离开这儿。”一面说着,一面扯去身上的夜行装束。
董崇云见她躲躲闪闪,也不觉奇怪,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深邃如渊:“那你可要跟住我了。”
她忙忙应是,生怕他反悔。
好在今夜遇到了董生,借着他十斋斋长的身份,就算被人瞧见,也可编出托辞。谨慎起见,他们还是从僻静处绕了一大圈。
闻竹提议,请董生送她进十斋斋舍。若被人瞧见,就说她腹痛,来寻斋长拿药。至于扭伤,便先假作无事发生,明日清晨和董生同行,伪作于晨路扭伤脚踝,董生再为她作证。
闻竹嘴硬,也不要人扶,强撑着走了大半程,额汗直流。时不时对董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董生摇摇头,实在看不下去。
她还是这么倔强。
董生直接拉住她一条胳膊架在肩上,另一手扶住她腰间。刹那间,闻竹觉得自己几乎被扛起来,脚不沾地地向前移动。
快没力气了,就这样吧。
董生臂力惊人,夹着一个人依旧健步如飞。没一会,二人到了十斋斋舍前,静夜中,依稀能听见九斋门内学官和学子们的争吵声。他们如鬼影般极快地溜进十斋,无人发觉。
九斋的热闹未能惊扰到十斋的学子们,几间屋舍内一片黑暗。
“一会把窗子支开。”闻竹刚要进自己屋舍,董崇云压低声音道。
夜色中,他眼中仍平静无波,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闻竹隐下疑惑,进了房间。
估摸着已经是寅时。另一边,卫赐睡得正香,她轻轻支开窗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闻竹脱了鞋爬上床铺,捂着丝丝作痛的脚踝,不用看也知,必然红肿不堪。
片刻之后,一生清脆的瓷瓶撞击声划破暗夜,窗外一道黑影,转瞬便消失。甚至让人怀疑,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一枚玲珑的瓷罐安然地立在窗棂上。闻竹轻笑,取下那枚瓷罐。
多谢了,董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