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钻研多年,技艺精湛了得,算得上此中好手。近年来虽甚少亲手修复,但只扫一眼,便知闻竹所想修复之法:“这等活计还值的我亲自出手?切莫跟外人是我徒弟,省的坏了我的名声。”他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停,拿起绢帕走到书案前,从一堆样式各异的器具中抽出一把尖锥:“傻站着作甚?仔细看着,我不教第二遍。”
闻竹脸上堆笑,嘴上揶揄:“先生宿醉,不知酒醒了否,可要学生朝后厨要碗醒酒汤?”
林彻白了她一眼,自顾用那尖锥在缺口处钻起了孔,一面念叨着技巧要领。闻竹不再回嘴,聚精会神看着。不过一刻,林彻就钻好了一孔,上下同宽,大小合适,实是精细,闻竹暗暗赞叹。
“喏,可学会了?”林彻放下手中的物事,将碎玉和尖锥一并推到闻竹面前,“剩下拿去自己琢磨。”
“恩师技艺炉火纯青,学生不多叨扰。”
林彻只对她摆了摆手,起身回到藤椅上,阖目而眠。
闻竹将碎玉小心包好,又将尖锥纳入袖中,正欲离开,又想起一件事。
“先生,”闻竹转过头,“我想查几个人。”
林彻眼睛也不睁:“谁。”
闻竹回到书案前,随便拉过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写下几个人名,刚要收笔,心念一动,又在下方添了一个名字。
闻竹拢了拢袖中的碎玉。要想破局,这个人,她不可不了解。
写毕,闻竹拿着宣纸到林彻眼前晃了晃:“都在这了。”
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杀害她的那几个纨绔。
还有……纪宣。
“胡暻?”林彻微眯着眼,“知道了,你等消息便是。”
林彻接过宣纸,从摇晃的藤椅上直起身,眼露精光:“闻竹,你记住,我帮你不是做慈善,除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
闻竹眸色一沉:“学生时刻谨记,不劳先生提醒。”
她利落一揖,转身离开。
往事涌上心头,那场交易,早在闻竹未进太学之时便定下了。林彻知晓她女子身份,却依旧愿意助她入太学乃至科举入仕,一切的代价早已写好。
“若你成功入仕,待到平步青云之时,必须答应我办成一件事,无论什么事,你都不可拒绝,没有和我商量的余地。”
“什么事。”当时,闻竹沉溺于心事可成的激动,不掩好奇之色。
林彻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别多问,待你有能力办成时,自会让你知晓。”
当年的她连忙应下,生怕林彻反悔。
她并不在意是什么事,当时的她,只渴望拥有一件事物。
权力。
只有它,才能帮助自己办成想做的事。
她身份危险,家中微寒,无权无势。有了林彻的帮助,或许这条危机四伏的路,她会走得容易些。
“好,我答应您。”闻竹分外坚定,“愿先生助我入太学。”她自小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又肯日夜苦读,在县学时便是翘楚中的翘楚。太学在近郊州县以考试选拔庶人中俊异者,于学业上她自是有底。只是太学名额有限,各县富户都盯着,各有神通。闻竹身为寒门子弟,家无余财,担心自己最终竹篮打水,一无所得。林彻官职虽不高,却恰领其事,刚好襄助她。
后来,闻竹顺利地入了太学。可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命。
林彻上一世亏大了,扶植她如此之久,最后什么也没捞到。
闻竹穿过重重门廊,心有所思。
这一次,她尽量活的久些。
也好知道林彻费尽心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