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湿冷淋漓的雨幕,对着那位游医的背影,深重道了声:“多谢。”
之后?的日子,他事必躬亲服侍她,打热水、煎汤药、换暖炉。喂她喝汤药时,哪怕她喝不进去,他也耐心执起?帕子替她擦拭嘴角。
他整夜替她暖手,擦脸,在她耳边沉喃,陪她说话,一坐就坐到天明。
京里的事,他不去管,也不准人进来打搅禀报。
深夜,天地最为孤寂之时,他望着她一日比一日难看的脸色,恐惧在他心中翻天覆地般搅弄,他止不住双手颤动。
除夕之夜,落魄孤影独立窗前,市井热闹欢腾,锣鼓喧天,房中清冷寂静,只?有清苦的药味肆虐。
他从?未陪她过过年,从?来都没有。
他们之间,每一年都只?差那么一点,许是有些缘分未满,但又?注定抵死纠缠。
后?半夜,烟花炮竹声渐渐消匿,他隔着药炉升起的朦胧雾气望着她的脸,忽觉有一阵抵不住的困意蔓延。
他对困饿疲乏向来能忍耐,可眼下这丝困倦不容他抗拒,他眼帘开阖,最后?映刻进眼底的仍是她的脸。
全然闭上眼的那一刻,心不知为何,痛得?痉挛抽颤。
房中烛火也蓦然熄灭,断得?悄无声息。清白烟尘绕着帷帐飘了几圈,随风散去,再无一丝踪迹。
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窗外雨水瓢泼,淅沥不绝。
……
他做了个梦,梦很长,闪过的皆是道道以往的光景。
他点起?烛灯教她写字,与她一起?蹲在豌豆架下摘豌豆,去日影荡漾的青山中捡板栗……
她在他身旁,笑得?那样真切,那样欢欣雀跃,明媚恣意。
他愿抛却一切,就沉眠在那个梦中不醒。
清晨,天格外阴沉,下了一夜的雨未有半分偃旗息鼓之势,反而愈发盛烈,涨断世间万里路。
他支着额,碰倒了烛台,微微睁开眼,余光似乎扫到榻上之人睁开了眼。
她面?庞依旧苍白虚弱,静静凝眸望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心底一震,猛然起?身,衣摆带倒了那只?方椅,踉跄扑向她床前,莫大的欣喜激出?了眼尾的湿漉。
“阿芙,你醒了?”他的话音颤得?不成?样。
兰芙睁开眼望到乌木房梁时,便知晓第一个见到的必定是他。她淡淡别开眼,不欲理会他,身躯轻微一动,五脏六腑泛起?撕裂般的痛,痛得?她眼底蓄泪。
祁明昀慌作一团,毫无章法地喘息,克制不住,握起?她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的手。
兰芙任由他握,不动弹也不挣扎。
她去到何处,都会被他找到。
无论愿与不愿,都要一辈子圈在他掌心中。
她与他之间的纠葛,要泥销骨肉,至死方休。
她累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没有力气去徒劳挣扎。
她的余光中,都有些辨不清他了。他满面?憔悴,神色萎靡,褪下锦衣华服,卸下淡漠阴鸷的面?目,也剥离了那身冷硬的利刺。
有些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