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颊贴在枕上,泪水打湿枕巾,在颠簸中艰难挤出一句借口:“我明日还要学琴……”
两方汩汩溪流交汇融合,任何一方荡漾皱纹都会引得令一方激流颤动。
“别乱动。”祁明昀蹙眉,朝她身上落下不轻不重的?一掌,扔开?被她紧攥着的?碍事的?被角,踢开?一切阻挠他之物,哑着喉咙道,“后日再学。”
兰芙只觉没睡几个?时辰天便亮了,光影密密麻麻打在她眼皮上,她朦胧睁眼,侧身一翻,一道虚影渐渐清晰地现?于眼前。
祁明昀也才起身,衣袍松垮搭在身上,还未束腰封。察觉到榻上的?轻微动向,视线回转,便见她已睁着圆眸在望他。
兰芙对方才的?翻身之举懊悔无及。
若非惊动到他,她本是还能窝在温暖的?被衾中再睡上几个?时辰,可眼下被他发觉,她便要起身替他整敛衣襟了。
她极不情?愿地掀被下榻,忍着浑身酸软不适,神色恹恹地绕到他身后,抓起繁琐的?锦缎束带,无从下手。
“好了没有?”祁明昀沉声催促。
今日早朝要商议备战事宜,进宫的?马车早已停在外头候着。
“就快好了。”兰芙的?手在细抖。
这种衣裳襟带的?系法极为讲究,他每日穿的?衣裳又总是不同装束。她今日学会了上种系法,明日又不会下种,急得焦头烂额。
若直说不会系,便又是一番山雨欲来。
偏他不耐烦地催促,更?令她手心湿漉沁汗,因一时紧张,竟在他身后打了个?死结,僵凉的?指尖凝不起力,如何挣也挣不开?那团结。
祁明昀沉气,凉音传来:“你不会?”
他虽是这样问,但只容许她说会。
“会。”兰芙毫无他法,只能抿唇笃定。思及那团死结似乎也能看,索性破罐子破摔,“系好了。”
祁明昀丝毫不疑,淡然转身,“先去躺一会儿?,待用?完早膳便好好学琴。”
“你不是说后天学吗?”昨晚,她就只记住了这一句话。
祁明昀无论是习武或是理政,一贯严于律己?,自是容不下身旁之人懈怠懒散。
他昨晚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分些,随口应付她,她倒是将这句话记得牢固,一看便是不曾用?半分心学,本就愚钝木讷,还敢同他讨价还价。
他冷眸一扫,虽不露半分言语,但其中之意,令人一看便知。
“你说话不……”兰芙蓦然对上他的?眼眸,顿如泄了气的?球,“我会好生学的?。”
祁明昀走后,她又躺回去睡了半个?时辰,婢女来伺候她梳洗上妆,她仍赖床不肯起。
掰着手指头细数,都不知昨晚可有睡够一个?时辰,她实在是困乏疲倦,哈欠连天,眼袋底下鸦青一片,索性闭着眼由她们摆弄。
厚重的?氅衣缀满琳琅挂饰,穿到身上,连走路都缓了几分。
她还是穿不惯这些衣裳,戴不惯这些头饰。
昔日一身薄绒褂,一根蝴蝶木簪,她在田野小道奔跑徜徉,倒也不觉得冷。如今穿金戴银,满身华贵,坐在深宅大院日日做着无趣的?事,纵使身上暖和,心却好似被封在温床中再难跳动。
望着一桌子精致的?早膳,她半点胃口也无。
祁明昀真的?很过分,他不允许她惦念那些山间野菜,譬如蕨菜茶菇,剁椒与酱辣子,逼着她吃眼前这些不合胃口的?东西。
冬日里?,每逢早起,她总喜欢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粉,再配点剁椒一拌,鲜香刮辣,一碗下去全身都暖呼呼,一日都有力气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