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思混沌,眼?眶酸胀,看?什么也无神,痴痴望着日影转了一圈,竟不觉已到晌午。
又是满桌她未曾见过的玉盘珍馐,用了几筷子,索然无味,便命人撤了碗碟,想起?祁明昀说北院有藏书阁,她总算打起?了几分意兴。
她穿过后?花园内几道拱门,走过昨日的湖亭水榭,才来到北院,身后?几个婢女亦步亦趋跟随,寸步不离。
她找了好些由头也未能将人逐走,本?想借机四处探查一番,看?是否能寻到时机出逃,可身侧总伴着人,行动不便,也只好作罢。
书阁是一处小阁楼,贴着院墙建在北院最里端,一则是因阁楼独立成?栋,二则是为了素雅清净。
涉阶而上,高处独揽清风,可凭栏望景,兰芙绕着四面雕栏观望,走到背面时,发觉北院围墙依巷而建,仅一墙之隔外,竟是空荡宽敞的市井街巷。
此处是亲王府,这条街定是显贵赫赫,是以任凭四方通达,也未见店肆林立,商贩往来。她默望了一阵,只见几辆清贵的宝马香车驶过,车后?是几位小厮匆匆跟随。
前方宽阔大道尽敞眼?前,她攥紧衣角,眸中燃起?亮芒,心底震如擂鼓,一丝灼热的悸动跳上嗓子眼?。
“你们?在外面等我罢。”她转身挡在一众婢女身前,“我不喜旁人打扰,若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青黛神情犹豫,可转念又想藏书阁只有这一扇前门,夫人若从此门进去,定会从这出来,她们?守在门前也是妥当的。且若惹得夫人不快,主子回?来等闲饶不了她们?。
“是。”她屈身福礼,“奴婢们?在此等候,夫人若有事记得唤我们?。”
兰芙进去后?,迅速掩上了门,书阁内光亮明净,笔墨纸砚铺陈,典籍古文序列整齐,书架上封册竹简繁多缭乱,纸卷散发出淡淡字墨气。
她无心看?书,那丝无意间拾到的希冀在脑海雀跃飞舞,几乎抵挡不住,裙摆飞快穿过几张书架,终于摸到了贴着墙的窗。
轻手蹑脚推开窗,她明眸乍亮,这扇窗果然对着那条街。
窗外是一堵高耸白墙,窗与墙之间隔了一条栽满修竹的石子小径。若是从这扇窗借力一跃,越过那道石子径,跳上围墙,再从围墙纵下,便能出去。
许会受些腿伤,但与天高水阔相比,不值一提。
眼?前的宽长街道比真?金白银还要晃眼?三?分,她被强行打压、被蛮力修剪、被束缚扭曲的热望猛烈高涨,窜起?熊熊烈火,催促她追逐眼?前触手可及的自?由。
她脑海轰鸣汹涌,浪潮澎湃,摘褪身上沉重的金银玉石,掳起?厚长裙摆,试探以一只脚踩上窗沿。待落稳站好,紧扒窗棂,抬起?另一条腿,身形立稳后?,微蹲在窗沿,奋力一跨。
怎奈步浅力弱,近在咫尺的墙沿在她眼?前急剧延长,小腿骨撞上硬壁,磕出清脆闷响,人跌落在石子径上。一条腿像是遭受砖石猛击,碾骨碎肉般的疼痛袭来,裙摆瞬间蹭映鲜血。
她疼的面容煞白,额头冒起?冷汗,下半身失去知觉。
心底却在反复叫嚣一句憾念: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石径尽头是一扇低矮木门,木门虚掩,一辆平车缓缓驶进,车上下来两个麻衣汉子,看?装束不像是府上的下人,倒像是外头来的人。
她紧咬着唇,不敢惊动人来,任豆大汗珠垂到下颌,滴落衣领,极力撑着眼?皮探看?那边的动响。
那二人将车上的蔬菜瓜果全数搬卸下来,紧接着府上一群小厮上前,与二人一同抬了几只麻袋远去。
她暗自?猜测,这是辆送菜的车。
那些人许是将麻袋搬去了厨房,可厨房不在北院,这一去最少得一刻钟功夫。所?幸北院建了书阁,僻静清闲,她方才一路鲜少看?到有下人游荡。
她顾不上泪与汗融流满面,拂袖胡乱一擦,总归令眼?前清明一瞬,坚韧意志借了几分力予她,她双手扶着墙根尝试起?身。
缓缓拨动毫无知觉的右腿,半步一歇,朝那辆平车挪移,扒上车栏,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翻进空空如也的木箱内,迅速合上箱盖,周遭蓦然黑暗。
逼仄狭隘的空间挤得她双腿无处安放,只能忍痛屈膝,刺痛钻入骨髓,扯得她四肢痉挛,指甲深深嵌入木壁,划下层层的木屑。
她闭眼?喘
息,心底无数道声音应和。
再忍一忍,这辆车会载她出去,马上就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