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陈年旧账去找大伯商议,她又怎能说得?出口,又要?叫她如何说?有些事,只能梗在心里,却是不好直接说出口的。
黄毅走后,兰芙意兴阑珊,坐在竹凳上分明是入了神。
这桩六年前的账,像块长在心里的疙瘩,挠一下便隐隐涨起来一分,虽不在意,却还是不太安分地硌人皮肉。
二人共同?花销,大伯怎会说把账记在爹头上?
“你?在想什么?”祁明昀走到她身旁。
兰芙如今全身心信任他,对他毫无防备与遮掩,随口道出了心头堵塞的困惑:“我在想,为何大伯当年会那?般说。”
她只是在想,许是那?笔账年岁太久远,不知是中间人搞错了哪句话,又或许是爹当年因为何事,执意自?己揽下这笔账。
祁明昀趁她低头的片刻,沉起眸子,郁色遍及。
他不道是伙计记错了账,也不道是兰木生为人仗义,看似平淡之言却蓄意挑起兰芙心里那?根刺:“当年大舅家贫苦潦倒,许是哪里有难处呢。再说,人心隔肚,旁人心里想什么,外人又怎能知道。”
立了冬,身上衣裳越发厚了起来,兰芙喜欢漂亮之物,嫌去年那?身淡粉麻布外衫素淡,便在衣摆和袖口绣了几朵花。
她的绣工是村里同?龄女子中最为出色的,祁明昀教她读书识字之余,偏爱捣鼓绣一些新奇的花样玩。
前两日去街上买了两块花布,一块靛青色,一块玫粉色,一早便想绣两只香囊,她与表哥一人一只,挂在身上能为厚重的棉衣增添几分色彩。
祁明昀独自?坐在房中,拿起兰芙为他带回来的密信,再一次确认不曾被人拆开过,才缓缓打开。
信上说,老皇帝身体?江河日下,吴王的人马年关前便会攻入上京,宫中尚且年长的两位皇子已被控制,只待除掉陈照,将此人留在永州的势力连根拔起,便会有人来接他重返京城,重振墨玄司。
祁明昀看完信,取火折子点燃烛台,将蜷缩的信角覆于光焰之上,顷刻间只剩墨白飞灰。
他铺开新纸,提笔将墨玄司各处能动用的势力全部划出,又提及吴王好色淫逸,文武不通,虽占大义,但只许他功败垂成?,需派人蛰伏身侧,必要?时杀之。而嘉贵妃所出五皇子,仅五岁小儿,留之勿动。
他既大难不死,那?么回京之时,必要?叫这岌岌可危的南齐朝堂改天换日。
十?二年,十?二年的暗无天日,十?二年的茹毛饮血,他该庆幸,他没有死在哪次毒发时。
一次次的鞭棍与利刃加身,他每每生不如死地熬过来,都是脱胎换骨。
南齐皇室不把他们当人,只待他们如卑贱低下的走狗,那?他便要?叫李家那?些窝囊废睁大眼睛好生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报这血海深仇。
“表哥,快来看!”女子欢欣雀跃,清亮之声惊飞停栖在窗台上的麻雀。
他迅速用封蜡封上信,起身开门。
至于那?个只知绣花识字的愚昧女子,就算日后她得?知了他的身份,不管她愿不愿,不论用何种方法,他都会带她走。
他想编织一方无形牢笼,将她困锁其间,她想听多少甜言蜜语他都可以喂给她,只要?她像如今这般听话乖顺。
“好看吗,给你?的。”
兰芙一见?他出来,小心翼翼拎起一只只有拳头大小的靛青色香囊给他瞧。
香囊精致繁琐,翠竹花纹清冷淡雅,别致脱俗,底部挂着一团流苏穗子。用的不过是寻常粗麻线,可在她手上穿花纳锦后,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走远了瞧,与那?些富家子弟身上挂的奢贵物件并无二样。
原来她埋头躲着绣了几日,还藏着掖着不肯给他看,竟是在绣这玩意。
他接过看了又看,收拢在掌心中,暗嗤道:还算看得?过去。
“好看,谢谢阿芙。”
兰芙眉眼一弯,两颗笑涡深嵌在面?颊,又拎起一只玫粉色香囊,粉色的这只绣了几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花苞明艳玲珑,娇嫩可爱,“这只是我的,你?的那?只不许弄丢了,比我这个还要?绣得?久呢。”
祁明昀眼底噙着戏谑,明知故问:“与你?手上的这只可是一对?我听闻,只有夫妻才会佩戴成?双入对的挂件。”
他喜爱至极看那?张灵动明艳的脸染上绯红,只在他一人面?前,展露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