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北风萧瑟,卷起千堆雪。
空空如也的大殿之上,成排的烛火微微摇曳,簇拥在巨大的鎏金佛像脚下。
一个单薄的人影正佝偻着身躯,卑微地趴在地上。
他在擦地。
冻得紫青的双脚冷的发抖,反复在冰水里洗抹布的双手也是干裂出血。
从入永兴寺时起,绯雪就没吃过东西,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高强度的劳作再加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令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雪上加霜。
有好几次绯雪都在想,他不如死了算了。
死了一了百了。
死,他又不怕。
已经将真相告诉了晏泠,换来的却是武功被废,身体惨遭蹂躏,还被发配到这青灯古剎。
绯雪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再茍活下去的必要了。
没了一身武艺,于他而言,跟没了这条命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恍然之间,绯雪又想起了过去。
过去,晏泠曾对他说过,他就像一把铸刀大师锻造的名刀,从内到外又美丽又锋利。
美丽的是他的脸,锋利的是他的武艺。
想起晏泠,绯雪就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仿佛血肉都被碾成碎末,痛得他眉目扭曲。
在杀晏澄失败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料到晏泠不会轻易放过他。
毕竟他险些害死的,可是晏泠的挚爱。
对晏泠来说,比起自己,晏澄的命从来都更加重要。
绯雪以为自己足够冷静与理智,然而他还是被晏泠的演技骗到了,也还是被晏泠的无情伤到了。
他与晏泠相识十六载,就算养条狗,也不至于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然而对晏泠而言,他或许还不如一条狗。
绯雪剧烈咳嗽起来,连连咳血。
这时,戒嗔颐指气使地走了进来,看到绯雪咳到地面上的血,不由嚷道:“叫你擦地你倒好,把地擦的越来越脏了,这么没用还给你吃什么饭啊!”
咕咚!
他当着绯雪的面将本来拿给绯雪吃的窝窝头扔进了满是脏水的木桶里。
“给我好好干活儿,否则今后别想有饭吃。”
临走之前,戒嗔一脚踢翻了木桶,桶里的脏水哗啦一下子洒了一地。
绯雪神情清冷,不怒不悲,拾起抹布继续擦地。
他怒又如何,悲又如何?
失去武功,他连一个飞扬跋扈的和尚都打不过。
或许晏泠……正是想让他在这寺里被这群僧侣欺凌至死吧?
擦着擦着,绯雪的头开始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满是冻伤的手竟连抹布都握不住了。
王爷……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唤着晏泠。
主人……
你就这么恨我么?
我的所作所为……
真的到了必须被你如此憎恨的地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