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个有眼力,却又想杀她的人,这世上实在不多。
准确的说,那人不是想杀她,而是谁都能杀,不论是江湖游侠,还是普通百姓,即便是路边下学回家的小童,于她而言,都无差别。
但苏镜音也忘了那人究竟真名叫什么,只记得她的名字有好多个,什么熊姥姥,女屠户,桃花蜂,还记得遇上她的那天,夜凉如水,是个月色正圆的日子。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婆婆,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裙,在路上嘶哑着声音,叫卖着糖炒栗子,一些心肠好的人,总是看着不忍的。
比起自家兄长的愿为天下先,苏镜音其实有些冷情,对那些不认识的人,她大多是没什么柔软心肠的,有时遇上一些年轻的乞丐,她也不会有多余的同情心,但对于这种上了年纪,却因贫穷困苦而竭力维持生计的老人家,总是存了几分怜悯与不忍。
然而在苏镜音剥了颗栗子,正要随手塞进嘴里的时候,却被狄飞惊抬手拦了下来。
除非天衣无缝,否则这世上,又有几人的伪装能瞒过狄飞惊呢?
这大约是很难做到的。
所以不论那个熊姥姥无差别杀人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她都已经死在了那个月色圆满的夜里。
苏镜音一路走走停停,时而往南,时而往东,纯粹看心情走,在又是一年秋冬相交之际的时候,到了杭州城。
纵使是江南之地,这样寒凉的季节里,风景也是有些冷寂萧瑟的。
苏镜音进了城,看了一路的枯枝落叶,正有些兴致缺缺时,转过一道墙隅,抬眼却是一楼春色。
一片宛若春晖的繁盛花影中,立着一个提壶浇水的如玉公子。
大约是在一片寂寥秋色中,能看到这般景色实在不易,苏镜音不由得走近了些。
她与花满楼当初在洞庭君山,是有过几番交集的,如今路过传闻中的百花楼,倒没什么见外之意。
倒不如说,她的眼里没有什么如玉佳公子,只有一片探出墙头,开得风姿艳丽的的木芙蓉,寥寥几株便已占尽深秋风情,抬手就想薅两朵下来。
“苏姑娘。”
温和清朗的声音,自楼上传来,苏镜音正要折花的手一顿,抬眼望去,便见那花满楼微微笑着,眼瞳一如既往的没有焦距,脸上倒没有什么对她试图辣手摧花的不满,只脾气极好地说道,“许久未见,若要赏花,不如进来一观。”
早听说花满楼的耳力极好,但曾经只是寥寥几面之缘,竟也能听出她的脚步声,苏镜音不免有些惊讶。
怔了一怔,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邀他们进去,还没等她回复,又听花满楼缓缓开口道,“当然,若是苏姑娘有要事在身,也可随意折几支花带走。”
大概这是苏镜音平生所见性情最温和的人了,性子好得一点都不像江湖人。
她放下折花的手,带着狄飞惊,转身踏入了敞开大门的百花楼。
走进楼中,一花一草,皆见主人之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