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夜里,她总是喜欢掠上塔顶,闲然坐在飞檐翘角上,独自一人,静静坐上许久。
他便也立在檐下,在她发现不了的阴影里,安静而专注地抬头,凝眸看她。
曾听人说,对一个人感到心疼的时候,大抵便已深深陷入了一场情爱。
他在一开始,见到她落下眼泪的那一刻,身体的本能,已令他的心脏,骤然疼了一瞬。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曾多加在意。
然而,在这些寂静无人的夜里,他独立于阴影之下,擅自窥见她深藏的脆弱。
每一次,他都会感到心疼。
原来他早已陷了进去。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得那样深。
那一日,她早早出了门,许久都不曾回来。
苏梦枕独自等了很久。
等到夜色渐渐变深,直至月至中天,隐约听见风声掠过,随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往日一般,飘飘然轻盈地掠上了塔顶。
依稀带着一丝清甜的桂花酒香。
远远的,他看见她唇角微微带笑,眸光中氤氲着一层蒙蒙水雾,大约是有些醉了酒。
他心下微惊,看着她双腿一晃一晃,裙摆随风轻飘,仿佛一轮挂在檐角的月亮,摇摇而欲坠。
他心里担忧,只能紧紧盯着她,不多时,却见那小姑娘心大极了,侧身趴在檐角之上,就这么兀自酣睡了过去。
只要轻轻一翻身,约莫便会掉下来。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脚下一点,踏起瞬息千里,轻轻掠上了那一角飞檐。
他将她背了起来,迟疑了一瞬,到底舍不得就此放开,于是跃下塔顶的阁楼,自阁楼处,慢慢往下,踏着阶梯,一级一级地往下走。
她大抵是醉得不轻,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竟下意识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
他的心也跟着,轻轻的动了动。
她犹然带着醉意,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兄长,是你吗?
那个时候,他沉默了很久。
鸦羽般的睫羽长长垂下,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他是苏梦枕,却又不是苏梦枕。
他清楚的知道,他的记忆是完整的,并未缺失半分。
那些夜里的梦境,究竟是他的记忆,还是另一个苏梦枕的记忆?
他不知道。
正如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她口中唤着的那个兄长。
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轻轻点了头。
那些梦中的记忆,他正在一点一点地寻回,这是不是表明,他或许也真的会是,她那个心心念念的兄长。
恍惚之间,他有一种梦境与现实的交错感。
慢慢的,他逐渐开始分辨不清,到底哪些才是他真正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