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烨不可置信,双目之中满是赤红细密的血丝:“师……师尊,你怎么……”
然而话刚出口,又意识到了什么,盯着那头的梅今,哑声道:“不……不对,你不是他,你……”
梅今却仿若未闻般,还在对他喋喋不休:“烨儿,你这些日子剑心不宁,师尊都看在眼里,我知你因与登阳剑传承擦肩而过难过,但事情既已过去,登阳剑与你无缘,咱们也该看开一些,至于那卢榕在传承之中故意伤你之事,你放心……师尊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云烨死死的盯着他,喉结滚动,半晌却恨声道:“……你骗人。”
你根本奈何不了那对父子,你也没办法替我讨回公道。
眼前的梅今仍是如同听不见他的话一般,还在滔滔不绝。
云烨不愿再听,愤起一剑又穿中那人影的左肩,这次那个“梅今”果然吃痛的闷哼一声,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看向他,眼中全是震惊、不解……还有浓浓的失望。
“烨儿,便是有再多的恩怨,当年也都已了结了,事情过去这样多年,你何至于如此算计,非要他的性命?从前你们年少气盛在传承中起了争执不假,可他当时亦无取你性命的意思,你怎么能这般狠毒……以你如此心性,怎能修习得了我慈恩剑?”
云烨似发狂般,又是一剑刺在梅今胸中,怒吼道:“那是因为我命大!若不是我命大,如何活的到离开传承,若不是我命大,如何活到今天,你是我的师尊,不是他的!你不帮我报仇便罢,反替外人说话,天下可有你这样做师尊的?!”
他一连数剑刺进梅今胸膛,看着梅今又一次倒在自己剑下,云烨只觉得胸中快意无比,他顶着流血的七窍望着剑峰下软绵绵的梅今,先是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又忽然由笑转之为泣。
他当啷一声将手中剑扔到了地下,在梅今尸身边跪下,将他的肩膀转过,将那张曾经无数次在寒夜里哄着自己入睡的面庞转了过来。
云烨望着那张紧闭双眼的脸,怔然片刻,他停止了哭泣,血液混杂着泪水干涸在他的脸上,他神情茫然的喃喃道:“师尊……你醒过来,不要吓我……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你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传人,是你说要让我做你的传人的,是你说我是你见过最有天赋的弟子,你怎么能不要我……”
他一边喃喃说着,一边觉得五脏六腑传来闷痛,喉间的腥甜按也按不住的往外涌。
他想把手中那仍然温热的尸身抱入自己怀中,怀里的梅今却忽然化为一抹青烟,就此消散了。
“噗嗤”一声。
云烨低头看去,只见锐利的剑尖自他的心口贯穿而出。
那柄剑很快就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去,就好像让它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都是一种玷污一般。
云烨倒在地上,眼中被污血侵染,他努力的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影究竟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到四肢百骸的力量在渐渐流逝。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那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还好,他没有你这样的徒儿。”
归离
沈忆寒将云烨的尸身带回了昆吾剑派,莫掌门得知此事后,亲自赶来了知客峰,看到云烨七窍流血的死不瞑目的尸身时,仍是惊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道:“这……我派在南境各处仙府中都张贴了布告,仍未寻到此贼下落,不知沈少宗主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北域。”沈忆寒并没解释自己是怎么杀了云烨的,“本该是贵派家事,晚辈机缘巧合下遇见此人,这才越俎代庖,如今将尸身带回昆吾剑派,也算对贵派有个交代。”
“这……”莫掌门讶然失语片刻,又见他只身一人,风尘仆仆,“沈少宗主是独自前往北域的?”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先惊讶还是先道谢,半晌才长叹一声:“昆吾剑派谢过沈少宗主这番相助,如此……也免慈恩剑落于此贼之手,却要被他用来为祸人间了。”
沈忆寒道:“莫掌门不必言谢,慈恩剑剑道种子如今还在云烨眉心之中,半日之内,应当便会溃散,想必莫掌门自会为慈恩剑寻到一个真正合格的传人,沈某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贵派不要将云烨尸身留在垂秀峰,以免扰了梅叔泉下清净。”
“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沈忆寒拱手道,“沈某就告辞了。”
语罢便自知客峰前的广场上御剑离去。
莫掌门看着那道身影化作雪青色遁光消失在天幕之中,抱掌在身前摇了摇头叹道。
“沈望霞可真算是得了个好孙儿。”
时光飞逝。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刚开始沈忆寒觉得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似乎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后来他开始把这一切当作真实,又觉得它实在太快。
快到他还没做好准备,即便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想办法延长了母亲、爹爹的寿数,还是要面对和接受他们的离开,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外祖父步入天人五衰之境。
即便只是梦中,生死之数,亦非人力所能左右。
沈忆寒又一次,如记忆中那样,一个一个的送走了他们,最后跪在灵前,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这里真的是梦吗?
倘若是真的梦……娘亲、爹爹、外祖父,为什么在梦中……你们也不能多陪陪我呢?
入梦数百年,他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点疲惫。
这次他没有再勉力维持清醒,干脆放任自己在沈望霞灵柩前喝得大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