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中学也有住宿生,像是那些特别偏远的学生,他们就只能住宿,但住宿条件并不好,一间平房大通铺,男生一间二十个,女生一间十五个,食堂包三顿,但一个月得再交上去七块五毛的伙食费。
许多学生交不起这个费用,只能跟之前考试一样,暂时在教室后头打地铺,再找路子在县城攒钱,赶在冬天之前住进去宿舍。
以周敬对叔叔婶婶的了解,他们不可能让周楚成和周晚住宿,光是那个卧室条件就和家里没法比,他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提出了拖拉机这个方案,累是累点,但中午自己带饭,冬天也不担心馊了,还能保证在家休息,一举两得。
周楚成和妹妹对视一眼——糟糕,他们爸妈好像把这事儿给忘了!
最后还是当哥的硬着头皮给周敬坦白了实话:“……其实我们家要搬到县城来了。”
这下愣住的人换成了周敬。
“搬家……到县城?”
“嗯。”
“那你俩以后都不回大队了?”
周晚迟疑地看看哥哥,周楚成点了点头:“对。”
周敬久久没有说话,显然是被这个消息刺激得不轻,晚上回家,王莲芳刚打算问儿子有没有问好周楚成和周晚,周敬先把周楚成在学校里说的话给爹妈复述了一遍,王莲芳和周红旗两口子都呆住了。
搬进县城……这是他俩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尽管周红旗一直以周家长子自居,把儿子周敬视作是下一代的榜样,可他想破天了也只敢想想周敬考上大学,最好是去京城念大学,至于他和老婆王莲芳,大家都在乡下住了大半辈子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谁知道弟弟一家却突然做出了这么个决定,这对周红旗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是弟弟一家比他看得更远,还是周红军两口子在瞎折腾?
“就是在县城里租房子,也不可能便宜。”王莲芳说道,“红军家老大前头又没工作,小的那个又一直是学生,光靠两口子能攒下来这么多钱?”
“我猜,是这次工分兑换方案,他们选了换成现钱。”周红旗说道,“换成粮食没用,到时候也不可能全背到城里去,只能就地在供销社换票,那就得折一笔,公社票证到了县城又要折一笔,我要是红军,我肯定不会这么选……不过我也只能猜。”
当时政策一出来,两口子就把一半的工分换成了足额的粮食,另一半工分压在手里,想再看看情况,是换票,还是怎么说。
周红军的这种做法,周红旗两口子想不明白。
但这两人也是豁达性格,想不通,那就去问。
“周敬一个人,天天这样子大队县城里来回跑肯定是不成的,拖拉机是大队上用的,就供他一个,给钱也说不过去……”
但周红军家有足足两个孩子,这人家才去县城落脚,他们就跟上去,倒像是图人家红军家什么似的,周红旗沉吟片刻,想到了多年前就进了县城的妹妹。
“他姑姑不就在县城住着,反正明天县城中学周休,你带着周敬去一趟红霞家……咱们交生活费,问问他家能不能再搭一张床!”周红旗顿了顿,又说道,“顺便也去看看红军家什么情况,搬家要不要咱们搭把手。”
“要是县城真有那么好,咱们大不了豁出去一把……去城里!”
周家姑姑
周休日,巷子里头各家各院都在例行大扫除,临巷口的这家热热闹闹地敞着大门,周红军一家四口进进出出地搬个不停。
“耿勇,小鹏,真是谢谢你们了!”
一开始周家人压根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东西要搬,可谁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总想着一次性给搬过来,以后就用不着回大队上去拿,结果要收拾的行李越来越多。
幸好是赵小鹏又借了他大队部的拖拉机,帮忙把周家这一大堆东西给运了个七七八八,到了县城耿勇又自告奋勇来帮忙,骑着他的二八大杠把行李往后座上一捆,脚下一蹬,那比周家人用二路车——两只脚走路不知道快了多少。
搬家按理是要发红包,周家刚因为租房子花了不少钱,这个人情却没落下,给两个帮忙的小伙子一人封了个红包。
耿勇开始推脱不要:“阿姨,我也是靠你们爽快才开了单子,做成了生意,我哪还能要你们的钱。”
沈桂香却坚持把钱给了,一码归一码,一家人之前来看的时候就觉得这房子好,搬家的时候更是发现耿勇一点没坑他们,周围院子哪家不是两三家挤在一个院子里,就他们家是独门独户,关上门来有墙挡着隐私够够的,就是这院子里也有空隙,还能搭个架子种点菜。
哪哪儿都好!
耿勇推辞不过,只能把红包接了,又跟周家人说有事随时都能找他,周楚成知道他地址,就住在对面机械一巷右手边第二家,一家都在机械厂,他就是这儿长大的,这巷子里就没有他帮不上忙的事儿。
他还要回厂里,也不能在周家多留,等他走后,沈桂香从兜里又拿出来了两个红包,这次是赵小鹏:“一份是谢谢你来帮咱们搬家,还有一份,就当叔和姨给你过生日了。”
赵小鹏捏着红包,周家兄妹俩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人手里拿了个小袋子,同龄人之间就不兴送红包了,周楚成给赵小鹏准备了个魔方,还是从海城那边过来的,他好不容易才淘到,花了好几本书的钱。
周晚则是送了一本手抄的题集:“听我哥说,小鹏哥你也想考大学,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个,你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