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这种宫中来人的情况,是该给些赏银的,不一定非得是银子,珍珠、玉器把件也可,总归是值钱的物件用来充赏,统统叫做赏银是为方便,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现下公主府用度吃紧,章文昭又得罪了他们,就算给了赏银,这二人回了宫也必定不会替他们说好话,那何必还要用肉包子打狗,做纯纯浪费之事。
“好。”章文昭把二人送出丹翎居,随便喊个路过的下人,叫他送两位公公出门,“你,对,叫……张涛是吧?替本驸马送两位公公。”
“是。”连名字都没被章文昭认清楚的下人应了下来。他不叫张涛,甚至不姓张。不过驸马进府才几天,也从未让他们一一报过姓名,不认识他们才是正常。不认识更好,现在的公主府专打出头鸟。
“两位公公请。”章文昭说罢,潇洒转身回了卧房。
“两位公公请随奴来。”
见章文昭走得那么干脆,什么也没捞到,两位公公的脸色更难看了。
而这些全不被章文昭放在心上,从窗子里瞧见人都走远了,他复到床榻前,仔细瞧了瞧宁远,确认对方只是演戏,并非真的咳嗽。而后,就在宁远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他略一回想便了然,他堂堂状元郎,骂起人来竟用粗鄙之语,实在有辱斯文。
但宁远的复杂情绪中,并无轻蔑与嫌弃。因为宁远也知道,这些公公别说是后宫的,便是在他父皇身边的,也未必有多少文墨,真要章文昭特地作诗相讥,对方压根听不懂,又有什么意思。
他只是透过这么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发觉他对章文昭是真的不了解。他从不知道章文昭除了文采好,有智谋,还有如此市井生活的一面。可他又想,他与章文昭并未有过过多的接触,他不了解对方才是必然,从而心中生出许多遗憾与自嘲。
即便章文昭方才与潇洒毫不沾边,章文昭于他心中的形象却没有下降反而高升,是更鲜活的章文昭啊,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边……
他突然,至少是在此刻,庆幸自己不会说话。他与章文昭对望这么久,也不知自己的心思是否被对方看了去,又看透了多少。如果章文昭要问,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可以不答,他本就什么都说不了。
宁远不愿再想下去,轻阖双眼掩住泛滥的情意。
好在章文昭什么也没问,只是伸手覆上宁远的双眼,轻声道:“睡吧,殿下。”
宁远在突如其来更黑的黑暗中慌了一瞬,眼前的光被遮个干净,独属于章文昭的气息就在他鼻尖处徘徊。他该是要睡不着的,或许是因为烈酒还未醒,慢慢地他竟真睡了过去。
章文昭直等到宁远睡着,才起身离开了卧房。
掩上房门,他要去处理一件事。
处置张涛
“阿宝呢?”出了丹翎居,章文昭找下人问道。
“回驸马,阿宝在青松斋。”
“嗯,知道了。”章文昭心中有数,转个弯踏进了青松斋的院门。
青松斋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居所,就昨日,才叫阿宝与响叔带人收拾出来的,他都没来得及进来看看布置得如何,没想到竟先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青松斋比之丹翎居略小,格局上倒是大差不差。进了院子先是仿江南建造的小桥流水,水榭廊轩,顺着游廊漫步绕过两座假山,才显露中庭。中庭四周的房屋,朝南的为正室卧房,其余的随屋主喜好安排不同用处。
他到了中庭,便见阿宝与响叔都在,两人在树荫下站着,中间两个男丁跪在地上被麻绳绑着,还用布条勒住了嘴。
“少爷!”阿宝一见章文昭便叫道,忙跑到了近前。
他脸上干干净净,别说巴掌印,就是灰都不见一处。
“算你机灵,我还想着你若是真被打了,三天不许来见我。”
“那是,我好歹也是跟少爷一同长大的,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呢。”阿宝无不得意道。
这话听在章文昭耳朵里,却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但阿宝自然不会有旁的意思,这少年被他惯得皮了,颇有些大胆。他也不计较,朝庭中跪着的两人看去。
那两人知道是章文昭来了,忙“呜呜呜”地挣扎起来。
“怎么绑起来了?”
“少爷您不知道,就这两个人,还想打我!我反手就是……”
阿宝摇头晃脑讲起他被章文昭下令掌嘴后的经过。
原来阿宝假意被拖出丹翎居后,在两个公公看不见的地方,响叔立即将人拦了下来,说殿下还病着,他们不能在丹翎居门口惹出大动静,提议要去旁边的青松斋行刑。
此时多数人都还在等着丹翎居里的消息,阿宝要被掌掴虽也解恨,但不如章文昭与宫里的太监斗法来得要紧。加之响叔有意阻拦,因此最终到青松斋的,也只有阿宝、响叔并两个抢着要执行掌掴的男丁。
那两男丁听了响叔的说法,说青松斋里就中庭位置离丹翎居卧房最近,在这里行刑才能保证两位公公听到想听的声音。
要掌掴阿宝是章文昭亲自下的令,响叔和阿宝再是一伙的,也不可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因此不疑有他,拖着阿宝就到了现在他们正跪着的地方。
万事俱备,响叔的话他们听得够多了,两男丁一人压着阿宝跪在地上,一人扬起手就要扇下来。哪知阿宝身量小力气却不小,男丁们也没想到他敢违令,一下子竟没压住叫他跳了起来。
负责掌掴的男丁手还扬在半空,阿宝的巴掌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到了他的脸上,接着阿宝自己叫了一声:“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