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边吃边聊。听说隔壁印刷厂最近不干好事,印刷黄色小卡片被“老派”端掉了。三角地菜市场这两天的小黄鱼格外新鲜而且不要票。八号里“翘脚”跑掉五年的乡下老婆前两天又回来了,带了一个三岁的小把戏回家让他叫翘脚“爸爸”,关键是翘脚还认下他了大家说滑稽伐……
一群人吃吃喝喝笑笑,在不知不觉中交换了情报。不但满足了口腹之欲,精神上也得到了满足。
吃完点心继续打,一直打到下午三点半,个人散去。回家烧菜的炒菜,接小囡的接小囡,愉快的一天过去了。
住在小阁楼这几天,打不到麻将,摸不到骰子,听不到“呼啦呼啦”的洗牌声音,贺家姆妈觉得人生格外空虚,骨头缝都在发痒。
偏偏女儿说医生讲的,中过风的人不能长时间久坐,更不能受刺激。说毛病没有好彻底之前,绝对不允许她去打牌。
贺家姆妈一直忍到前天终于忍不住了,一定要回家住,说再憋下去她中风没有好,神经病要憋出来了。
她本来以为一回家就能和麻将搭子们欢聚一堂,谁晓得张师母几天前下楼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尾巴骨裂开,也住院去了。
从医院看完张师母回来,贺家姆妈越发失魂落魄,精神头少了一半。要不是今天是女儿女婿大好的日子,真懒得从床上爬起来。
“姆妈,笑一笑呀。阿发在给你照相哩。”
魏华连忙捅了捅婆婆胳膊肘。
贺家姆妈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嘴巴。
周阿发拿着部相机忙前忙后起劲得不得了。他今天难得没有穿一身黑,打了条红色领带,总算身上有点喜气。
“啊呀,还请了圣诞老人。”
魏华指着前头道。
只见一个背着红色麻袋的白胡子老公公从店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给孩子们发糖,贺杰见状尖叫着跑了过去。魏华定睛细看,认出这白胡子老头是厨师小胖。
“大家里面请,圣诞节就要吃圣诞大餐。新店开业,全场八折,欢迎品尝。”
“玛丽库里斯麻丝(rrychristas),喂欧康(wele),cheap来兮的。”
小胖沿街发传单,时不时蹦两个洋泾浜的英文单词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小胖叔叔,你的英语比我还要蹩脚。”
贺杰抱着小胖的腰,露出少了两个门牙黑洞洞的小嘴。
“一定是敏敏想出来的主意,蛮噱的。”
魏华比谁都了解她这个心比天高的小姑子,从小到大主意大。难得阿天好脾气,由得她指手画脚。要是换一个男人做丈夫,肯定要夫妻失和。
想到这里,魏华看了眼站在巷口低头看《新民晚报》的贺健。
前段时间贺家姆妈通关系给他在菜场找了个工作,帮人修家用电器。虽然工资不如从前,也没有编制,总算不再游手好闲。
自从上回魏华在医院里提了一句“郑小芳”后,夫妻两人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只有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才他会对她讲两句话。平日里走进走出,都垮着一张冷脸,对她视而不见。魏华心想真是可笑,他这副吞头势(沪语:模样)倒似乎是她罪大恶极,故意挑事了。
马路那头传来“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引得众人翘首。只见一部蓝色大卡缓缓驶来,车上两边拉起横幅,写着“热烈庆祝天佑酒家开业,新店限时大酬宾”几个大字。
十来个穿着西洋仪仗队制服的小伙子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吹号的吹号,声势浩大。
“小小街边饭店开幕,还请了工宣队来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