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开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比自己还要任性还要金贵的妻子,在他们短暂的婚姻生活中,外头的女人从来没有断过。只是碍于邓家的势力和岳父的名头,不好和邓如萍撕破脸罢了。
这边邓如萍刚死,连五七都没有过,江凯就迫不及待了娶了新人——一个电影公司的女明星。
江凯开始了新的人生,现在的好婆,当年的花姐也只好抱着生下来就没娘的小小姐住进了江府,在填房太太底下讨生活。
“讨生活?怎么那个女人对你妈不好么?”
“很不好。我妈看不上小明星,觉得她是戏子。小明星也看不上我妈,觉得她是拖油瓶,会和自己的孩子抢财产。”
江天佑拿出那张百日照给她看,贺敏敏的手指划过江幼怡的眉眼,隔着照片都能看出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阴郁,自带一股湿漉漉的水气。
不只是因为生下了没有名分的孩子,更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忧伤,经年累月的自怜和感伤早就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贺敏敏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忧郁的气质加上美丽的容貌,有一股独特又致命的吸引力。
“你太外公……邓老先生难道不管管么?”
没了女儿,难道不应该更加疼惜她留下来唯一的血脉么?
“我太外公惨遭丧女之痛,加上年事已高,结果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他过世后,他的那些个侄子们只晓得争夺家产,谁又会去关心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呢。”
贺敏敏想起刚进公司时候学的百货公司发展史,隐隐记得大兴百货后来被分成了三份,除了上海的总公司,又在南洋和香港开了分公司。解放后上海的总公司被人民政府接管,其他两处就流云四散,再也不复当年的风光了。
“太外公过世前留下一份遗嘱。那栋‘绿宝石’是我外婆的遗产,只有我母亲可以继承,别人不可以染指。还留给她一份嫁妆钱。正是靠着这栋房子和这笔钱,我母亲在十八岁那年搬出了江家,带着好婆一起重新回到‘绿宝石’里过日子,不受‘那边’的闲气。”
那时候国民政府已经摇摇欲坠,江家一开始还在观望,心想实在不行就回云南老家。
然而局势的发展出乎他们的预料,解放前夕,江家终于决定放弃大陆的一切产业,全家搬去香港。
“我外公带着他的一群老婆孩子们走了,临走前都没通知我妈一声。一直到那年端午节,好婆去江家送粽子,这才发现江府早就人去楼空。”
“你说,我妈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扔下的时候,心底是什么感觉?”
贺敏敏无法回答。
原来书里说得全对,资本家的血不但是肮脏的,而且是冰冷的。
“解放后,我妈也出去工作过,分配她去小学校教书。可她性格孤僻古怪,没干多久就辞工。好在靠我太外公的那笔遗产,每个月吃定息,也能过得衣食无忧。”
虽然物质上不缺乏,但是江幼怡实在太孤独了。
偌大的上海滩,除了忠仆好婆,她茕茕孑立,举目无亲,所以才会上了有夫之妇的当。被骗了心,骗了身体,从一个深渊走向另一个深渊。
“说来可笑,我妈去香港找那男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了抛弃她的外公。”
流金岁月下
江凯一家初来香港,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子。在浅水湾买了豪宅,请了司机和女佣,过上了和在上海别无二致的奢靡生活。
江凯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没有了种植园,江凯转为投资地产和股票。却不知道犯了什么煞星,投资一样亏一样。
再加上他一到香港,迫不及待又娶了两房小妾,三个女人生了一堆孩子们需要养活。江家外表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内部早就蛀空了。
1965年,香港发生银行危机事件。广东信托银行挤提风波蔓延到多家华资银行,明德银号、广安银行、道亨银行、永隆银行纷纷倒下。恒生银行更是在一天之内蒸发了六分之一的总存款,被汇丰银行收购控股权。
经此一役,恒生指数从10353点下跌到7795点,这就是香港历史上的第一次股灾。
江家的资产全部都放在华资银行中,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批受害者,资产一年之内缩水了一半,不得不搬出浅水湾的豪宅。
两个新来的小妾立即向江凯提出离婚,把江凯气到住院。
不但如此,小明星竟也撒手不管,任由江凯在病床上等死。
江幼怡到港后不久偶感小恙去医院看诊,就在医院里,这对多年不见的父女重逢了。
“韩太太是那间医院的‘姑娘’(护士)。因为大家都是上海人的缘故,给了我姆妈很多帮助。韩太太说,我外公临终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都是我姆妈在床前尽孝。”
“不愧是大家闺秀,你外公那么对她,她还对他那么好……”
贺敏敏由衷地赞叹。
半年后,江天佑的外公撒手人寰,他被女儿的孝心感动到了,同意把剩下的全部财产都留给江幼怡。
然而小明星和她的两个儿子可不是好惹的,觉得老爷子临死之前昏了头,谁会把财产留给女儿,不留给儿子?就算是发妻嫡出又如何?
小明星带着儿子大闹江凯的葬礼,指着老头子的遗体骂他没有良心,说江幼怡没有资格和他们争家产,她不会给她一分钱,让她快点滚回上海。
江幼怡虽然当下落魄,却依然带着豪门千金的傲骨。她来香港之前,压根没想过要和父亲重逢。之所以这段时间服侍江凯,给他送终,是出于父女天性,没有想到要有什么回报。现在看到这个后妈如此嚣张跋扈,从前种种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决定要和他们一家干到底,夺回父亲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