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皱起眉头,“那样是挺好,可是终归只?有男人能,咱们姑娘家也只?是想想。”
这话一落,三个姑娘顿时齐齐惆怅起来,为着一份落差,在向往的自由自在与现实的种?种?束缚之间。
半晌,静临眉目舒展,“多思无益,咱们只?消往前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嗯,只?盼着有一天,咱们三个都能如愿以偿,一个是官太太,”银儿笑?着点?点?翠柳的脑袋,“一个是悬壶济世的女医,”说?到这,她顿了顿,看向静临,“你呢,你往后想做什么?名满天下的妆娘么?”
“不”,静临下意?识地摇头,之后又陷入沉吟。
她是爱化妆,可是并无专精此?道的志向,不过是为了银子……“银子!”她脱口道,“我要做个富得流油的阔娘子,赚好多好多的银子,让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议论我的、坑害我的,都要仰我的鼻息,指望着我指缝里漏出的银子过活。”
银儿不禁噗嗤一乐,笑?着笑?着,渐渐又蹙起眉头,“静临,你可以为了银子活,可莫要为了报复、为了恨意?而活。”
“不会的。”
静临满不在乎,依旧沉浸在那个富得流油的狂想里,目光灼灼,似乎看到了银子平地而起,耸成一座闪着冷芒的华丽高台,而她与两?个挚交好友高踞其上?,俯视那些曾经不得不仰视之人……她想着不由得痴了,因为她已?经再也想不到还有旁的事,能比这桩事情更教她快活了!
埋生母始知身世苦,施巧计登入宰相门
王婆已经醒了有一会儿?,只?因身上乏力,便没睁眼,因此?便将三个姑娘的谈话听了个分明。
因觉得不妥,人?便也来了精神,咳了一声,用一只?手肘撑起身子,随后倚靠在被橱上,“你们?三个说的什么胡话!尤其是你!”她看向银儿?,皱眉道,“翠柳说得对,你莫要经了这事便灰了心,大不了咱们?搬家,离开宛平,甚或离开北京城,到一个没人?认识咱们?得地方,总归是天无绝人?之路!”
王婆这些日子一直不好?,这会竟中气十足地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银儿?就心里一喜,话也带了哭腔,“娘,你好?些了?”
“我死不了!”
王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着竟趿拉着鞋下了地,自去柜子上倒茶水喝。
“干娘,你刚好?,别再累着,快回去坐着吧。”
翠柳跟上去扶人?,王婆拍拍她的手,“郎中不都说了,我这是心火所致,没大碍的。”
话落又继续与银儿?道,“往后你可莫要再说先前那些胡话!娘走的这条路你不能?再走,你得像旁人?一样,找个好?人?家嫁了,一辈子有个依靠,做个堂堂正正的主?母,这才是正路!至于什么女医,你可莫要异想天开,光听着就让人?笑话!”
生育一事……生不了也没什么,就是能?生的,也拦不住男人?娶妾,到时候给女婿纳一房良妾就是。
王婆碍于静临是小妾所生,便将这话留在了肚子里没说出?口。
银儿?心里有主?意,不想与她娘顶嘴,只?低着头不说话。
王婆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自去箱子里翻出?皮袄子披在身上,“好?些日子不出?门了,我出?去转转。”
“干娘,”静临有些担心,“你的身子还未大好?,过些日子再出?去不迟。柴米油盐都是不缺的,不用着急。”
王婆已经将毡帽带子系紧,“哪有那么娇贵?没事,我早些回来,你们?晚饭给我留一口。”
这些天吃喝都是静临花的,就是再好?的邻居也不能?这样,王婆心里有数,因此?便急着出?门找财路。
银儿?看着她娘走出?去带动的帘影,心里不由担心,这么些天,她们?娘俩始终未曾出?门,由此?便暂时躲过了外面的流言蜚语。
虽是静临帮着挡了一番,可到出?门时,终究还是要自己面对的。
她想着不由羞愧万分,因就下地,往外紧追了几?步,“娘,旁人?说什么……你可莫要往心里去。”
王婆给了闺女一个安慰的眼神,“这话留着劝自个吧,跟你娘可说不着!”
说完,她便穿过卷棚,自茶水铺子那个门出?去了。
木头门开又合,吱悠声里,带进?来一股春日的新鲜气息,银儿?深嗅了一口,也觉着身上多了些力气,“从前那样的平淡光景应该很快便回来了”,她心里想。
-
王婆的死来得很突然,从傍晚到家到撒手人?寰,约莫只?有两炷香的时间。
银儿?没有一滴眼泪,也不觉得悲伤,只?觉得奇怪:娘回来吃了一大碗面汤,又说了一大堆话,怎么这会儿?就不动弹了?
是累着了吧,她想,便与静临和翠柳两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儿?,让她睡吧。”
往后一连两日,银儿?始终没有哭,也不肯让人?动王婆的遗体,只?执拗地将她娘摆在炕当?间儿?,整日整夜地守着,一会儿?怕她娘冷,给加一床被子,一会儿?又说热,要给换单被。
“这可怎么好?,天愈发?热了,再不发?送……尸体就要搁不住了!”
翠柳红着眼睛小声与静临嘀咕,“再说她还没出?小月子,我怕再熬几?天,把她也搭进?去!”
静临便硬下心肠,双手扮搬过银儿?的肩膀,迫使她看自己的眼睛,“银儿?,干娘已经死了。”
银儿?笑嘻嘻地推她,“呸呸呸!你可莫要说这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