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盈刚走到楚太夫人身旁,便见一个身着黑色男子袍服的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眉宇间英气十足,头发只用一根乌木簪高高束起,简单干练,右手握着一把三尺硬弓,显然便是方才射出那一箭的人。
“晨风姐姐,许久不见了,不知你同雪客姐姐还好不好?”
十一年前,蜀中大旱,晨风和雪客一家一路逃难至扬州地界,为安葬亡母,自愿进府为婢。姐妹俩一个擅弓,一个擅刀,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便被提拔成了楚太夫人贴身护卫。如今,她们的籍契已销,雪客嫁给了楚家商行的一位镖师为妻,夫妻俩将镖局经营得红红火火。晨风则留下教导一些小丫鬟习武,张月盈和楚太夫人回京正是她领人沿路护卫,只是不知楚太夫人交代给了她何事,张月盈最近都没有怎么见到她。
“雪客很好。”晨风素来寡言,只淡淡答了这一句,又对楚太夫人道:“奉您的令,围住伯府,一个人都没有放出。”
楚太夫人听罢抬手,令晨风先下去。
张月盈睨了二人一眼,心想:“不愧是祖母,如此雷厉风行,立马就封锁住了消息。”
花园这边的动静极大,能将消息锁在府内已是极限,不可能不惊扰到府内各处。
桂芳园就在花园东面,仅隔着四面院墙,于小娘的叫声响起之时,她便纳闷发生了何事,忙让余嬷嬷出去询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幸亏有余嬷嬷及时搀扶,否则她早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尽管如此,她仍整个人浑浑噩噩,双手打着颤儿,觉得方才那些话都是幻听。
余嬷嬷看着自家的姑娘这般模样,满眼心疼仍是劝道:“此时此刻,可由不得大娘子犹豫,需尽快去处置,务必要赶在堂姑娘之前。”
“对,你说得对。”小冯氏借着余嬷嬷的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银红的对襟长衫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她指甲死死攥进掌心,牙都快咬碎了:“莫要让那贱人先去嚼了舌根。打量着我不知道她的本事,几句话下去,就叫谨哥和伯爷父子成仇,她生的那两个小兔崽子坐收渔翁之利。”
东院的却与小冯氏所料想的大不相同,大冯氏去南厢房里看过张怀玉,小孩子玩闹了一天,早躺在锦被里憨眠。大冯氏放轻脚步退到门外,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贴身丫鬟云母便凑到她耳边,将事情说了。
大冯氏垂下眼帘,沉吟片刻:“知道了。”
云母一头雾水,她寻思她们东院与桂芳园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对方闹出了这般丑事,只有幸灾乐祸的份,为何自家大娘子却无动于衷。
云母嘴唇嚅嗫几息,还是觉得问道:“大娘子,不做些什么吗?”
“云母,你想得太多了。”大冯氏掀起眼帘,眼底映出泠泠寒光,云母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噗通”跪在地上。
春日夜晚湿冷,石板上的寒气一路爬升,云母只觉浑身的汗毛都被冻起来了。
大冯氏也不管自己这个心腹丫鬟跪在地上是何得瑟瑟发抖,直接越过她,停在屋檐下,亲手掐灭了寿桃花灯。她抬头朝花园的方向眺望,眼底黑云翻滚。
如果是寻常时候,她肯定要去拐弯抹角地上几句眼药,偏偏今日太夫人在,还令人封住了整个伯府,摆明了就是亲自处置。她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自己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半载。
还记得她刚嫁进来那阵,小冯氏满心盼望着做伯夫人,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她手底下的几个管事亦水涨船高,竟将特意拨给五姑娘补身的燕窝昧了小半下来。可还是叫太夫人知道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那时,她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太夫人一声令下,犯事的下人便被拖了出去,屋外板子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冯氏被折了大半臂膀,死死咬着唇却连半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这大抵就是掌控伯府二十多年的女主人的威慑力。
若不是太夫人后来带着五姑娘回了扬州,小冯氏又怎会舒心畅意这么些年,还能时不时找自己的麻烦。
大冯氏望向桂芳园的方向,心想着若是小冯氏跑去求情,又该是个怎样的光景。
因小冯氏身体还没缓过来,余嬷嬷让人抬了一架竹轿代步,小冯氏在上面频频催促:“快点儿!”轿子速度虽快格外颠簸,只令人晕上加晕,但她也顾不得这个。
一进花园,满地狼籍映入眼帘,心就凉了半截。
“莫不是我儿已出了事?”她思忖。
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些,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急躁。
“我的儿啊!”小冯氏终于寻到了假山旁边的张怀瑾,立刻就扑了过去,却被春燕轻轻挡在三尺之外。
“二公子身上有伤,大娘子还是当心些。”
莫要被她这么一抱,伤上加伤。
“好,好。”小冯氏满心满眼里都是儿子,死死盯着为张怀瑾裹伤的丫鬟,张怀瑾“嘶”了一声,她的目光便如有实质地刺向对方。好在那丫鬟淡定,手上的动作半点儿都未乱。
一盏茶后,张怀瑾情况稍缓,小冯氏腾出了功夫,准备对付这桩事里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