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覆上霜雪,桥妧枝伸手去接,看着那一冬都没有降临在长安的冰晶在自己掌心融化,一看就是许久。
于是第二日,她毫不意外地成,病了。
上了年纪的张太医再一次背着药箱哼哧哼哧地从太医院来到桥府,看着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是风寒之症,女郎这半年生了许多病,就算心中难过,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怎可这般消磨身子。”
桥妧枝鼻尖通红,打了个喷嚏,瓮声瓮气道:“这半年应当是没怎么生病……”
张太医看了她一眼,忍了忍,没忍住,“这哪里是没怎么生病的样子,昨日吃了些喜酒,夜风一吹就得了风寒,可见身体极虚,需要大补。”
哪里是吃酒吹风得的风寒,分明是抱了半宿的冰山才得了风寒。
可这自然不能说,桥妧枝便不吭声了,眼睁睁看着张太医为自己开了治风寒和补身体的药方,又去寻阿娘爹爹商论有关她的病症。
讪讪收回目光,她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沈寄时,幽幽道:“我觉得张大人医术一般。”
说得很小声,生怕已经走远的张太医听到。
沈寄时抬眸,脸色有些不好,却没出声,将她抱起走上暖阁,不由分说塞进了棉被中。
暖阁门窗紧闭,又添了三只炉子取暖,桥妧枝处在其中,只觉得头脑昏沉,仿佛被放进了一口刚刚起火的大锅。
桌案上的梅枝已经换了一茬新的,只是屋内太热,开出来的花都有些蔫。
“沈寄时。”
她拽了拽他衣袖,试图从棉被中出来,“我有些热。”
沈寄时毫不犹豫将人按回去,冰凉的手揩去她额头的汗,低叹道:“我去两只炉子,卿卿别出来。”
话音落下,他未动,墙角的两只炉子却熄灭了。
桥妧枝抓着他袖口,双颊红扑扑,抬眼望他,小声问:“沈寄时,鬼魅也会生病吗?”
“鬼魅也会生病,就像人一样,病了同样难受。”
沈寄时攥住她的手,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桥脉脉,今后月夜,你离我远一些。”
裹在被子里的人没出声,显然是不愿意答应。
于是两人就开始了长久的僵持,谁都不说话。
就如同他们之前每次起争执一样,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
沈寄时攥着她纤细的手腕,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蓬勃热意,突然想起一件许久之前的事。
那是承平二十七年的夏日,长安落了一场大雨,天地一新。
他一人率军前往洛阳抓胡人,一走就是两个月,走是还是初夏,回来时满池的荷花就已经开成了一片。
李御提着一壶烈酒前来接他,他看向城内,左看右看,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别看了,我出来时问了桥姑娘,她说约了人去赏荷,没空来接你。”
沈寄时冷冷看他一眼,打马进长安,“谁要她来接,脾气真是越来越差。”
两匹骏马并辔而行,李御一听就乐了,道:“你说谁脾气差,我就没见过比桥姑娘脾气更好的女郎。”
沈寄时挑眉看了他一眼,没反驳,眉宇间带上了一丝得意。
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李御磨牙,故意气他:“不过嘛,脾气好是好,就是不解风情,只对别人好。至于你,桥姑娘总是凶你,这样的女郎我可不敢娶。”
话还刚落,胸口就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重拳,李御一时不备,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你说谁不解风情?”
“你说谁凶?”
“你想娶桥脉脉她也看不上你,两个月不见真是吃多了猪尾巴,就知道嚼舌根。”
好不容易抓着缰绳扶稳身子,李御疼得龇牙咧嘴,险些被气笑了,一拳还回去,“沈危止,你有病吧!”
沈寄时纹丝不动,仰头灌了一口酒,不吭声。
李御愤愤,抢过酒坛也喝了一口,擦了擦嘴问:“怎么回事,这次又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老生常谈。”
他只含糊说了一句,紧接着就给自己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