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闻言吓得强撑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用力拽着黄仁德的胳膊道:“老爷你快去同母亲认个错儿,这家不能分,这家不能分呐。”
吴氏理家这么多年,这些年她连吃带拿没少用公中的钱贴补娘家,而黄大爷在外头眠花宿柳、挥霍无度,再加上各处铺子上经营不善也折进去不少银子。
大房账上的亏空黄大爷不当家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
岂料黄仁德却并不领她的情,一把将吴氏推开,起身抖了抖袍摆,有些有恃无恐地看向黄老太太道:“母亲想要分家,至少也要等到二弟回来再说。”
“不必等了,分家的事儿,我同意了。李嬷嬷,现在就去将族老们请来做个见证。”
众人回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黄二爷穿着一身尚未来得及换下的官服,背着手气势汹汹地迈步入内,先是瞧了一眼闹得乌眼鸡似的哥嫂两口子,而后走到老太太身旁搀住老太太的胳膊,再次将视线调转在了哥嫂身上。
“大哥大嫂,如今咱们都成家立业了,按理早该分出去各过各的,我从前不赞成分家是考虑到母亲失去小妹,若是咱们兄弟两个再闹不和,岂非白叫她老人家伤心?如今看来,却是错了,母亲身子不好,没道理整日里再和在一处,跟在咱们这些子女屁股后头料理那些糟心事儿。你们觉得如何?”
黄仁德眼神闪了闪,二弟出现前他还有胆子在老太太面前犯犯浑,如今有个生得人高马大又当着官老爷的二弟在这里杵着,他算是彻底被震慑住了,脑子里彻底没了主意。
这时候又想起他那个满肚子鬼主意的糟心婆娘,见吴氏一个劲儿地朝他摇头,索性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改口道:“娘,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不该顶撞娘,不该叫娘伤心。娘要打要骂,儿子都认,只求娘别赶我们出去。”
吴氏也道:“母亲,老爷他这回是真的知错了。求母亲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别赶我们出门。”
吴氏口里提到孩子,也算是恰到好处地拿捏到了老太太的软肋,老太太闭了闭眼,自肺腑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不去理那各怀鬼胎的老大两口子,转头看向老二道:“衙门上的事儿可都料理妥当了?”
黄仁辅微微颔首:“那个仁心堂的掌柜田有才勾结山匪,意图不轨,证据确凿,已被收入牢中。”
言外之意,算是将吴氏和杨管事彻底从里头摘出来了。
老太太看着二儿子,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此次叫他为了兄嫂徇私舞弊,不知会不会就此埋下祸根。
可他们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吴氏这个做主母的若是落下个通匪的罪名,那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又势必要受牵连。
是以这事儿对外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过,又恐两口子得不到该有的教训往后再犯。
老太太搀着二儿子的手,缓缓踱回到圈椅前坐定,将院里院外的丫鬟仆妇们通通都唤到跟前,眼神犀利地一一扫过众人。
“你们都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漏出去半句,乱棍打死拖出去喂狗。”
丫鬟仆妇们全都战战兢兢,虽然他们方才在外头压根儿什么都没听见,但老太太发火了,谁敢说个不字,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气儿都不敢出。
玉婵立在李嬷嬷身侧,莫名感觉自己脖子后面也有些凉飕飕的。
黄家的这些秘辛,什么通匪,什么分家,她打心眼里一个字儿也不想听的,方才是老太太自己个儿一再坚持要她留下的啊。
黄老太太不咸不淡瞥她一眼,将她的小心思全都看在眼里。
老太太看破不说破,面无表情地朝她招招手。
“丫头你过来。”
玉婵点头,正准备拍胸脯表示自己绝不会将今日听到的事泄露出去半个字儿,却听老太太突然开口问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必你已知晓,你来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吴氏心里咯噔一下,她背着人做了那样的事,人不追究就已经算宽宏大量的了,再不敢腆着脸去奢求人小姑娘帮她说话。
玉婵却是摇摇头,表示:“我说过了这本就是老太太的家事,该怎么做全凭老太太处置。”
虽说大夫人吴氏一开始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可到头来她毫发无损,反倒是吴氏害人终害己,还歪打正着地帮陆家医馆解决了仁心堂这个大麻烦。
回头叫陆东家知道了,怕是要点上炮竹满大街地庆贺个三天三夜的。
黄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长子道:“那你呢?可还有什么意见?”
黄仁德望了面色不善的二弟一眼,哪儿还敢有什么意见,立马摇头表示全听母亲做主。
黄老夫人沉吟片刻后按着椅子扶手道:“自古以来夫妇一体,吴氏糊涂,你这个做丈夫的也该担一半儿的错处。既然眼下你们不愿分家,那便看在小宝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们这回,若是下次再犯,你们一家子立刻分出去单过,我老婆子权当没你们这几个人。”
吴氏喜出望外地朝着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儿媳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黄仁德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正要庆幸此事就此揭过,猝不及防又听老太太开口道:“只是我们黄家向来有功当赏,有错必罚。从前便是我这老婆子太纵着你们,才险些酿成大祸。从今往后,这个家里无论主子奴才,但凡有作奸犯科,一律按家法处置。夫妇间凡有一个做错事,另一个非但不及时劝阻,到头来却撇清干系,视为同罪。你们服不服?”
吴氏两口子连声道服,老太太又叫李嬷嬷请了家法,亲自盯着人将黄大爷按在长板凳上狠狠打了三十戒尺。
至于吴氏,老太太看在她身上有伤暂且不罚,且先记在账上。
说起来吴氏这回的确有些冤枉,那仁心堂的田掌柜本就因了陆家的关系对玉婵心有芥蒂,此番叫山贼绑人也是他的主谋。
只因那田掌柜与吴氏身边的杨管事颇有些交情,杨管事听闻田掌柜对邹二姑娘不买账的行为大为不满,正好与自家主子不谋而合,两个人一合计得出了那找人给她点教训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