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这孩子平安长大,还得施主肯放下,舍与空门六年。”
就这样,宋如松在清凉寺做了六年小沙弥。
直到顾家缺适龄伴读,才被管事借着由头接了回去。
还俗后,宋老管事感念玄觉救命养育之恩,儿子俗名特意沿用了禅师所赐名号,如松。
可宋老管事不知道,这僧号大有讲究。
清凉寺作为南禅一宗,香火传至本朝,已有近千年,行辈正到“清净玄如海”。如承玄后,玄觉本是依照清凉宗代传一人的祖统1,欲将“如松”培养成唯一的亲传。
这等佛号,本就不可轻易承用,宋家还俗时竟又存续,是以玄觉时常心中忧叹,不知这场由他而起的佛缘,最终将如何收场。
宋家遗(wei)子侍佛的事,至今仍被县人神神叨叨当做奇闻谈资。
只要遇着宋秀才,婆婆姑子们就要翻出来唏嘘一番,说他空门断官运,可叹可惜。甚至宋如松二十六了,县里虽有不少姑娘暗中倾慕他,却没有一个媒婆愿意牵线说亲,就怕哪天他突然落了发,害姑娘守活寡。
玄觉眉目悲悯,法像庄严,见到宋如松,眼中闪过几分情绪。“宋相公终于肯来见老僧了?”
宋如松避开他眼神,双手合十,深鞠一躬,念了句佛号,算作见礼。
他并不回应玄觉,只是转开话题,道出来意,“叨扰师父,别无它心。只因小友手上受伤,山中无医,还望师父援手。”
禅师深意宋如松如何不懂?可他亦有鸿鹄之志,又怎甘荒了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岁,自折羽翼,在这小小庙宇枯灯冷佛虚度一生?
不能回应,便只能回避。
陋室里,青年背脊微弓,如临风青竹,弯而劲,曲亦挺,一如昨日雪中,带着一丝顾悄看不懂的倔强。
玄觉知他决断,叹了口气,命沙弥去取无根熟水。
他看了眼顾悄,却是向着宋如松,意有所指道,“他日你便知,今日祸一二。空门莫管红尘事,当须自拂镜上尘。”
这佛偈如哑谜,尽是念念空空,一一二二。
方才谢居士参悟如是,现下宋还俗参悟亦如是。
宋如松闻言,只低低谢了师父教诲。至于教了什么,顾悄是半句都没整明白。
老禅师无端那一眼,更是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隐隐约约察觉,老禅师在提点宋如松,今日不该援手。
一个祸字,令顾悄心头不太舒服。
哭包小公子吸了吸鼻涕,避开手上伤口,用手背抹了把不听话的眼睛,心道我受了二十多年正统马列主义教育,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福祸说都是封建糟粕,他内心小人双手交叉,达咩达咩达咩!
小沙弥行动迅速,不多时就端来了水,帮着顾悄净手清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