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板孤寡乖僻,但性子好极,连着自己的活计都嘴里不干不净惯了的。
有一人咂嘴道:“那又什么奇的,一个胞兄也有天上天下两样的呢!少见多怪!”
说着,仰头往里看去,还不及看清楚,那门就“啪”的合上了,差点撞了他的鼻尖。众人心里不甚关心,但却好奇,老板一直孤寡一人,原是没有亲朋相知。等小心翼翼地再推开门,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秦霜来到这个镇子上,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平时也不接触什么人,独自一人住在离饭馆不远的一个小四合院内。步惊云一直跟着他回到家,干干净净,简简单单,院子里的枯叶满地,好似无人居住一样的冷清。
客厅内,一张桌子,两条板凳,一台供香案,一把太师椅,墙上挂着几贴字画,再无甚其他大件。秦霜一路始终默不作声,眼皮也不见抬一下,和以往一样,自顾往前走。这时站在桌边,翻过茶盅,倒了极淡的茶水,“啪”的一声放在步惊云的面前,也不说自己不是秦霜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步惊云喝着茶,不说话。
他不说,秦霜也不问了,走进西边的屋子,开始收拾空落落的房间,打扫的时候,步惊云就一直站在门边看着。秦霜出门,他就让开,进去了,他又堵在门边。秦霜收拾好了,这才去东暖阁拿了床被子来,铺上了,回身道,“你先就住这儿,什么话,以后再说。”
至于,步惊云怎么又恢复记忆的事,他也不想多问了。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想来,是雪缘给的精元在体内发挥的作用。
“霜师兄。”
丑丑的脸一笑,便更加的可怖,“你背离了天下会,我也背离了天下会,如此,师徒反目,便没有了师徒,又何来的师兄弟?”这么多年,现在咋听着这声霜师兄,秦霜只觉像是讥讽的玩笑,却那般隐隐的难受,一点也不好笑,一点也不。
心道:步惊云还是那样的不可爱。
“秦霜。”
步惊云拉着要侧身出去的人,手掌握住的手腕还是熟悉的凉,而自己却隐隐感到湿热的触感,像是鼓着巨大的勇气,然后就结巴了,“我们…一起活着吧!”
“…”秦霜吃惊的侧过头,肉红色的脸快要纠结成一团了,委实难看,要是换了他自己照镜子,怕是早就吐了,所以,这么多年,他很少照镜子。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又多丑多恶心,可他还是忍不住用这张脸去紧紧盯着步惊云,想是迫切地从对方脸上看出玩笑的破绽,后一笑,“我还不想死。”
步惊云盯着那张脸,却异于常人的反应,显得无比得激动又有些煎熬,竟然像个怀春的少女一般,憋红了脸,不管秦霜那句废话,只反复问:“好不好?好不好?…说好,好不好?…”
这样帅气的一个男子那般祈求的深情,场景难免很不错,通过握紧的手,再看到对面的人以及他犹豫怀疑的表情,就很糟糕了!很糟糕!
在步惊云很大声的吼一句,“好不好?”
思考的人还没有从发愣中回神,很轻描淡写,很自然习惯地说了句,“好。”
如释重负,步惊云抱着他的时候,他还在觉得手在发抖,心里惶惶不安,背后一身冷汗。
一起吃过晚饭,秦霜哄着小步天睡着了,这才全身无力的坐在厅上的太师椅上,倦怠的按摩太阳穴的位置。
步惊云这时端了盆热水来,还有瓶瓶罐罐的药水,冷寒工具,是他易容的家当。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步惊云走到秦霜面前,轻声道:“洗洗吧。”
“你觉得我这样子不好?”秦霜挑眉,但是眉眼哪有昔日的那股清丽?反而双目越发澄澈明亮。
步惊云只淡淡地问:“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看到你了吗?”说着倾身,去摸那张凹凸不平的皮肤,眉头轻皱,黑眸也越发的黑沉。
秦霜心知自己如今丑陋无比,被看着,虽然极不舒服,但却因为脸上厚实的保护,并不能看到原本的肤色。想着,他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自己的脸了。
这种材质长期残留在面颊上,也实在不好。
当澡盆里的沸水蒸腾在脸上时,那种膨胀的反应很难受,像是黏糊湿热的塑胶包裹而上,不停地在面前蠕动。步惊云拿着镜子,看着他一点点的用刀子、剪子褪去脸上多余的东西,不一会儿,乳白色,混着鲜红滴入水里,慢慢化开。
将近四个小时,才全部清除干净,镜子里的人还是一如从前的清秀,但因为脸上皮肤红透的起了疹子,还是叫步惊云心疼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
“嘿嘿!”秦霜一笑,“我觉得很好。”
步惊云冷笑,“那你觉得什么不好?”
秦霜一愣,很实在的说:“你这么和我说话,我就觉得很不好。”
“秦霜,咱们下个月就离开这儿,行吗?”
他现在是一口一个秦霜,那语气里哪有半分寻求意见,简直就是命令。好像在说: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总觉得背后有一双诡谲的眸子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能找来这里,别人也可以,这里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这点自打他一出现,秦霜露出的那个不安的神色,就应该清楚无比了。
秦霜不理他,跟没听见似的。
“还是你本来就想他能找来?”声调上扬一个高度,但是面色还是如常。
那人还是不说话,就是从那淡色的唇内传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秦霜接着他的话往下想,说自己想他找来,倒是没那么反对,但是实在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