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心里一松,接着说起自己最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跟着她。令狐玉果然郑重起来:“严家的人?”
“不像,”顾衍誉道,“功夫非凡,不是一般的高手。行事又谨慎,不像严槿那种废物能驱使的人。”
令狐玉:“我会让人再小心查探。另外主人身边还是要时刻带上近身侍卫的好,即便在陵阳城里也不要托大。”
顾衍誉细细打量令狐玉半晌。当年在乐临,吴三思走后,她很是孤独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顾太尉收养了令狐玉也放在乐临。他的举止间有些像她哥哥,于是顾衍誉蛮横地把这人抢来,给自己当小弟,令狐玉竟也没什么不愿,就在乐临陪她长大,也辗转跟来陵阳,一直到如今。
可他们其实……都是顾太尉的人。
见她神色有异,令狐玉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对?”
顾衍誉收回神思:“哦,我突然出门带护卫让人看了也奇怪。既然不想贸然对我动手,又行事小心不愿被察觉,在他们想知道的事弄清楚之前我就是安全的。”
令狐玉仍不放心:“记得穿上软甲,万一伤到也不好受。”
顾衍誉故作老成一叹气:“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出这别苑去,找个好人家姑娘过日子吧。”
令狐玉瞪了她一眼:“你说这话像个人到中年的屠夫。”
顾衍誉笑起来,意味不明:“令狐,算起来你比我任何一个亲人在我身边的时间都长。”
令狐玉不大自在:“说这做什么?”
顾衍誉翻了个白眼:“你紧张什么,你又没我好看。我能图你什么?”令狐玉把自己的衣服拢紧,好似生怕被她轻薄,一脸坚贞不屈地告退了。顾衍誉垂眸盯着手里的杯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人活成这样,不变态是不可能的
贪墨案一旦办下来严家必然元气大伤,但仅仅是他们被卸掉力还不足以堵死建安侯的路。她在想如果自己是顾禹柏会做什么。要怎么才能让宣王即位这件事变得万无一失?
建安侯聂荣,老实说除了看着脾气不是很好,顾衍誉甚至觉得比聂泓景更堪大用。但顾禹柏有很多事并不跟她解释清楚,他说是宣王,顾家就选宣王。聂泓景这人,顾衍誉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是如今那位多疑的皇帝的亲弟,好在年龄差距大,大位之争时没他什么事,平安富贵地活过几轮风波。
可随着皇帝慢慢变老,他倒是风华正茂,无论外表还是才学,都颇为人赞赏,论血统,也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皇帝自己没有一个皇子中用,他的这份“出挑”就变得很可疑。
于是在一个人最该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过得越发谨小慎微。宣王府用的东西,只有低于礼制的,从来不敢僭越。有一回在家宴上,宣王妃夸了一句皇后的耳坠好看,皇帝当时喝多了,手里拈着酒杯,看着宣王妃,他还没说出话来,宣王立马给他哥跪下磕了三个头。
顾衍誉心说皇帝保不准就是喝酒喝茫了,是宣王那根弦绷得太紧。人但凡活成这个样子,不变态是不可能的。
奈何顾家跟宣王如今是荣辱一体,顾太尉也常授意让她多走动,但顾衍誉在这件事上能避则避,这个义父对她的态度常有些亲和过头,叫顾衍誉想起就心里发毛。
她把所有这些事在心里细细过了一遍,有结论的吩咐下去,没有结论的压回心底,容待后想。
离开别苑之前,她还让嘉艾吩咐人带上了秦绝送的那昆山玉。并非她对这诡谲的“忠义”二字有什么偏好,而是实在不忍此种物件出现在她精心布置的别苑里。
顾衍誉虽然生性惫懒,对不在份内的事情都怠惰得很,但自诩对审美很有底线,身边物什必要整饬得养眼。
当初她这别苑建起来的时候,老管家蒲叔还托人给在泰山石上刻了“石敢当”三字,千里迢迢运送到陵阳来。顾衍誉望着那石头,几乎要掉下眼泪,说什么也没让人把这石头种在她的别苑前面。顾禹柏数落她,怕让管家蒲叔知道了伤心,于是隔天“石敢当”就被种到了他自己屋前,老头子迈出门看到那块石头的表情很是精彩。
这块“忠义”的昆山玉对她来说与那“石敢当”无异,都是丑得别出心裁。顾衍誉让嘉艾着人把它塞进一顶小轿抬回去,生怕给别人看到,污了顾三公子的鉴赏水平。
结果一路都有人好奇,怎么三公子自己走路,小轿到底让给了谁去坐。顾衍誉几乎是落荒而逃,躲回家的。
刚到府中便看到她哥哥顾衍铭迎了出来,这遮遮掩掩的样儿很惹眼,顾衍铭笑问她又是弄了什么好东西。
此刻哪还能藏得下去,顾衍誉只好硬着头皮掀了轿帘,露出品相上好的昆山玉跟玉石上张扬的“忠义”二字来,岂料顾衍铭眼中一亮,连赞了几声好字。
顾衍誉的手抖了一抖。只听她兄长一本正经地说:“我早就觉得昆山玉这种东西,不该被雕成那些俗气花样。唯有‘忠义’二字能配得上这玉石。”顾衍誉僵在原地,遭受了莫大打击,不知该做何表情。
“既然哥哥喜欢,这尊昆山玉便赠与哥哥!”顾衍誉此刻巴望着他收了这玉石,最好下次出行带到漠北去,让她永生都不要再见到。
顾衍铭还有些不好意思,与她推托一番,顾衍誉恨不能把这石头一把塞到兄长怀里,恶狠狠威胁他麻利收下,说:“东西要在能欣赏它的人手里方有价值,哥哥喜欢,便是这玉石的机缘。还请哥哥莫要推辞。”于是顾衍铭终于收下。她与嘉艾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