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澈剪短了头发,换上了剪裁妥当的西装,站在人群中时像一把瘦笋,气度年轻又锋利。
弘泰很久没有过这样年轻的总裁了。
所有人都知道秦靖川写好了遗嘱和任命书,准备迎接新任总裁的下马威。可在董事会上,秦澈满脸云淡风轻,只说董事长手术需要静养,将权力分散了下去。
一时间,权力中心的几个巨头被削弱,为公司任劳任命的老员工拿到了话语权,在大家都始料未及的时候,公司的权利重组就轻飘飘完成了。
魏鸣在旁边听完了整场会议。事实上,秦靖川在离开之前特地嘱咐过她,如果有人企图在秦澈上任的时候闹事,可以采取一些手段让他们就范。
董事们鱼贯离开,秦澈坐在头把交椅上面色有些苍白,剖腹产的伤口被扯到,锐痛撕扯着他的神经,连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魏鸣站在他面前,递过来一块手帕:“我以为你多少会把股权先认下来,有了权力傍身,以后在公司会容易一点。”
秦澈没有接,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时声音有些虚弱:“秦靖川在哪里?”
魏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跟秦靖川只是协议联姻的关系,我们签的合同是一年,这一年内有必要为对方提供一些帮助。以防他醒了之后找我索赔,我不能违约带你去见他。”
秦澈点头,他能猜出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利益上的约定,尽管秦靖川在信里并没有提到。他轻轻捂着腹部,抬眼看向魏鸣,开口道:“你们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魏鸣愣了下:“还有三个月。”
秦澈说道:“三个月后,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带我去见他,我会续约你跟秦家的合作。”
这一年来,魏鸣着实从秦家捞到了不少好处,她商人思维,反而佩服秦澈的这种果断坚决,爽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秦靖川的状况不算好,如果我是你,会干脆忘掉这个人,后半辈子尽情挥霍他的巨额资产。你在他身边受了这么多委屈,这是你应得的。”
秦澈眉头轻蹙着,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像一尊雕刻精致的玉面佛子,他轻声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魏鸣耸了耸肩,心道,秦靖川啊秦靖川,我可是帮你劝过了,是他自己非不听,自求多福吧。
回到家的时候,阿姨,小女佣和保姆都在婴儿床前围着。见他回来,保姆欣喜道:“秦先生快来看啊,小沐华在练抬头了。”
婴儿床上,小沐华撑着藕节似的手臂,圆脑袋努力扬着,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咿呀声,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看到秦澈后,她伸出一只小手,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地挥舞,咿呀的声音更大了,要爸爸抱。
秦澈把她抱起来,不到满月的婴儿柔若无骨,还带着奶膻味,伏在秦澈的肩头慢慢睡着了。
秦澈示意佣人们出去把门关好,自己抱着小沐华在房间在呆了很久。
这张婴儿床是秦靖川亲手打的,他孕后期每天都很不安,看着秦叔叔做闲活能短暂地放空一会儿。秦澈摩挲着床沿,等小沐华睡着后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豆大的娃娃却很灵性,刚有点动作就醒了,嘴巴向下撇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凭借本能按上秦澈的胸口,圆眼睛亮晶晶地瞪着他。
秦澈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小沐华这是饿了。
秦澈顿时有点难堪。他在生完宝宝后一直没有奶水,说来也正常,他始终没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胸部的二次发育已经让人感到羞耻,因此就算胸口闷痛,秦澈也一直忍着没有说。
他退出房间,把孩子交给保姆去喂,自己躲进了楼上卧室。以往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秦靖川都会出面摆平,甚至只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推断出他为什么不开心。
秦澈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被包裹了一天的身体终于能得到片刻喘息。他躲在主卧洗手间里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胸部,稍微碰一下都疼痛难耐。
他狼狈不堪地把自己怪异的身体藏起来,闷着头红了眼眶。为了怕家里佣人察觉,他打开秦靖川的衣柜,打算挑一身更宽松的睡衣,却突然发现衣柜里白苔香水的味道淡了很多。
他闻了十几年,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属于秦靖川的气息,终于要散掉了。
可生活还要继续。
在秦靖川离开后的第一个月里,秦澈学着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独自面对自己的情绪问题,他时常会感到焦虑和没来由的惊慌,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干脆披着外套一直坐到天亮。
但回到公司,他又变成了弘泰的主心骨,连杰西卡都察觉出他状态不对,主动询问要不要把事情推掉一点,留出半天时间休息。
秦澈摇头,自虐一般地忙碌着,在他最没有希望的期盼里,秦靖川会不忍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然后回来。
为了分担工作,秦澈新招了一个总裁助理,三十出头,相貌稳重,之前自己开过公司,破产后重新回到人才市场应聘。
很少有人能在经受过那样严酷的打击后迅速振作起来,秦澈跟他聊得合适,就把人留下了。
周骏听说过一些关于弘泰的风风雨雨,对这个年轻的代理总裁却了解甚少,在来到弘泰之前一直以为他老板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见到人后着实被震惊了一下。
秦澈太年轻了,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而且瘦削病弱。为了保暖,他在衬衫外套了一件深灰色羊绒衫,更衬得肤色白皙,面容清俊不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