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这条消息上面,是他们见缝插针地,在彼此繁忙日程中零零碎碎的聊天。最后的一条,是顾瑾年发给她的,在伯班克街头流浪的小猫。橘色的圆脑袋,像只熟透了的小南瓜。寂夏叼着牙刷,在对话框上飞快地回。——嗯那,刚醒。——方便电话?寂夏匆匆漱了口,想了想直接拨了语音回去。电话很快被接起,连着她许久没有当面听到的声音,隔了万里远洋,隔了太阳不完全照耀所带来的,十五个小时的时差,传到她耳中。“喂。”一个字就唤醒了她所有自以为习惯的想念。简直是蛮不讲理。“嗯,我在。”寂夏下意识地捏了下手机,她看了一眼挂钟指向的时间问,“你吃晚饭了嘛?”“还没。”顾瑾年似乎根本不想展开讨论其他问题,他简短地回了一句,开门见山道,“我收到了你的礼物。”寂夏隔着手机屏点了点头,“啊……我知道。”寂夏当然知道,她本来就是掐着时间邮寄出去的,为了确保顾瑾年能万无一失地收到这份礼物,她拦着ups的小哥问了半天。最后那快递小哥忍无可忍地掀了掀帽子,跟她说,“姐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他不由自主地拉高了点声音,语气里的天津口音变得更加明显,那两个叠音字听起来像相声,“我今天就亲眼看着这个件儿上飞机,只要它不丢,就算是灭霸来拦飞机,二十五号前也肯定会到的!”人生第一次被叫做姐姐的寂夏,很自觉地道了声歉。“虽然你人不在,没法儿陪着你过这个生日,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此刻这份她千叮咛万嘱咐的礼物终于到了顾瑾年手里,寂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换上正式些的语气道,“生日快乐,顾先生。”顾瑾年似乎是笑了一声,开口有短促的气音,他问,“怎么想到送我这个?”寂夏沉默了一小会,慢吞吞地开口,“就,你有没有……读过一首诗?”顾瑾年没给她拖延的余地,直截了当地反问,“提示呢?”“一首……讲稻子和稗子的诗。”寂夏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她甚至不确定顾瑾年能不能听见,可恍惚中她又觉着,连接着她和顾瑾年的这通越洋电话,根本就让她那点不要太明显的心思,无处可藏。她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耳垂,那一小片肌肤这会儿变得很滚烫,“余秀华的。”我不适合肝肠寸断,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诗名是——我爱你。寂夏觉着顾瑾年一定是听过这首诗的。因为她这句话一说完,电话的另一边忽然陷入了经久的沉默。顾瑾年的背景里似乎有微雨的声音,他的呼吸似乎缠着雨幕,每一声都让她的心情变得更加潮湿。寂夏听不见他的回应,只能在细弱的白噪音里,一声一声去数他的呼吸,很微妙的,这等待并不让她觉着急躁。“你可要想好。”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瑾年才重新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漫长跋涉终于越过了尽头一般,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喑哑,像是在忍耐,“有些话说出口,在我这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寂夏怔了一下。他们从相亲认识以来,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下的相处,顾瑾年从没对她用过这样强势的语气。寂夏想象不出来一个连打个电话都要问她方便不方便的顾瑾年,此刻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大概是对她的默然抱有迟疑,顾瑾年放轻了声音,却并没有改变他的意思,“……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寂夏灵敏的耳朵,从电话里捕捉到火机被点燃的声音。两下。“这么严格啊。”她眨了下眼睛,在顾瑾年看不见的地方故意拖长了尾音,“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顾爷爷之前,打电话问我意愿的那句话?”“我希望你能假借女朋友的身份,见一下我的爷爷。”顾瑾年想了想,问她,“这句话?”“是这句。”寂夏因为他一丝不苟的重复笑了笑,“我现在想问问顾先生。”她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在后面接道,“不是假借的可以嘛?”寂夏曾经觉着,顾瑾年这个人太过遥远。他是人群中的月亮。她是人群里望过月亮的人。他们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可顾瑾年让寂夏觉着,自己会是被坚定奔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