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很轻,落在人耳里却掷地有声。所有的人顿时伏跪于地,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一贯温文尔雅的殿下,此刻是真的在发怒。房中霎时阒静无声。吴祥率先受不住威压,只以为殿下是恼自己不分轻重,又想起上次他的敲打,生怕他信了怀恩这奸滑头儿的话,忙先发制人,“殿下还请相信老奴,老奴万不敢算计殿下,陷害怀恩!是这三喜报给老奴后,老奴不敢隐瞒才呈报于殿下,具体情形如何老奴不知啊!”三喜见事有不成,吴祥竟把他推出去,心中又恨又恼,刚欲辩解,却见吴祥锋利的眼刀射过来,隐含威胁,遂权衡利弊咬牙平复了几息,才撑起身子,往自己脸上狠抡了两巴掌,“殿下恕罪!是奴才急于求成,未弄清状况便胡乱猜测,累得殿下和吴公公深夜奔忙,可奴才万不敢拿此事来戏耍殿下,也从未有陷害怀恩之心呐!还请殿下明鉴!”怀恩见形势一片大好,心中欢喜便乘胜追击,又抹起眼泪来,“想来是殿下往日待奴才亲厚,招了许多人的眼来,才遭来此等横祸,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请殿下替奴才做主,救救奴才罢……”怀恩一面说着,一面抬眼偷觑着朱辞远神色,见他正瞧着自己,神情端肃沉郁,没有往日的半分和煦,不禁有些心虚,忙垂下眼来偃旗息鼓,声也渐渐低了下来。朱辞远的眼神慢慢从三人匍匐的身影扫过,又见原本宁静的安乐堂如今被翻找的一片狼藉,心中冷冷一笑。好一场大戏呀,你方唱罢我登场,他突然想起在徐府时祖父的教诲,“待宦官者,要威而慑之,忌宽纵,忌信重,若稍以辞色,恃宠而骄,狐假虎威之象必生,长此以往,权阉之祸盛矣。”事到此处,他哪里看不分明究竟是如何一桩事,他是怜惜她些,宽纵她些,可并不代表她可以在自己的底线处反复蹦跶。“吴祥、三喜二人掌嘴二十,罚俸三月,以儆效尤。尔等好自为之。”他说着,深看了怀恩一眼,而毫无所知的怀恩听到处罚结果正自鸣得意地冲三喜挑眉,嘴角挂着抹小人得志的笑,看得他心中火愈盛。“怀恩,你跟上来。”他转身朝外走去,语气是一贯的平静。“诶!奴才这就来!”怀恩从地上一跃而起,心情欢愉地跟了上去。心想,殿下可真是偏心自己呀,罚的这样重,可是给吴祥好大的没脸了呢。刚一回去,得了便宜的怀恩便狗腿地替朱辞远解下斗篷,又斟了一杯热茶递了上去。朱辞远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怀恩,方才的火气到此刻已是散了几分,有心再给她一次机会,便伸手接过递来的茶盏,垂眸捻了捻茶盏,氤氲的雾气笼上了清俊的眉眼。“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讲?”怀恩听了这句,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本就心虚。又见他心绪不佳,哪敢道出实情,便只不痛不痒地讨好道:“今夜多亏殿下替奴才做主,奴才日后必会尽心侍奉殿下,奴才今日还同娘娘讲,殿下万事……”“你回去吧。”朱辞远打断了她的话,只抿了一口清苦的茶,淡淡地说道。怀恩只好讪讪告退,只以为是殿下今日心绪不佳的缘故,心中虽有嘀咕,却几瞬便抛却,心中早急不可耐地回去看肿成猪头的三喜,顺便耀武扬威一番。正哼着小调往围房走,可不正巧,碰上了脸肿成猪头的三喜,怀恩贱兮兮地往人面前凑,连笑都不肯憋:“哎呦!三喜呀!你这伤可要紧?”三喜怒目而视,拳握得死紧,“你故意的?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是不是?”“是呀,你奈我何?”怀恩环臂挑眉看着他。三喜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在他往她上尿的那一夜,她在自己耳边说她是郑贵妃的人,让他莫要招惹她。那时他又惊又疑,不知该信还是不信,想告发她,又知道若是自己直接说是她亲口所言,又没有实据,别人如何会信?便想着做小伏低,只待时机,拉她下马,搓圆揉扁还不任由自己,还可立下大功一件。怀恩自然知道他是想明白了,那夜她意告诉他自己是郑贵妃的人,一为震慑,二为引诱。却并不怕他告密,一来揭发她就等于得罪郑贵妃,三喜不一定有那胆,二来他没有证据,卧底自己暴露说出来谁信?因此他必然会先按兵不动,她则故意诱其上钩,有了今天这一出。三喜气涨了一张脸,肿如猪头的脸更加扭曲,却敢怒不敢言,只心中念叨着,日后可千万别犯在自己手里,只在心里啐了一口,抬步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