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今日前来供奉的人有许多,大多心中虔诚,更有甚者一步一跪,双手合十,默念经文,言栀曾经对此颇为不解,但如今却也能做到感同身受。
净明和尚撚着佛珠立于古柳之下,双眸微阖,像是听到了一阵杂乱脚步,这才睁开了眼,向二人走去。
原来是言栀一步一跳上了台阶,江潜担心也连忙跟了上去,这与来此潜心参拜的香客大相径庭,净明向二人鞠了一躬,道:“二位施主并非为了参拜而来,想必是另有所图。”
“你怎麽知道?”言栀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是又往上走了几步。
江潜微微将他往身边带了带,教训道:“不得无礼,大师有何指教?”虽说教训,但不见厉色。
看不出净明喜怒,他将手指向远处的一间小庙,道:“碎云先生早知二位今日必将前来,便托贫僧在此等候,请。”
言栀心中诧异,“先生早知我要来?”话虽如此,但还是跟在净明后头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江潜是否跟上,但每每回头后者都是一副笑面,一时让言栀误以为自己花了眼。
小庙的门敞开着,就像是碎云早就料到二人必将前来,打开门迎接,净明将二人迎至庙中便合上了木门,又指了指屏风后的后院,道:“先生便在院中了。”
说完,净明便转身离去,不知他走向了何处,总之是见不着人影了,言栀牵着江潜的手,踏进了院中,只见里头银杏参天,又有几个大缸养着浮萍和锦鲤,一个少年蹲在院子角落中的碳炉旁执扇轻摇,上头煮着一壶茶。
“你是那日的师兄!”陆相宜转身看向来者,大惊道:“还有丞相大人?”
江潜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什麽叫那日的师兄?我可不愿意认你。”言栀径直走到院子里的一道小门擡手便敲,喊道:“姓孟的我来了!”
“怎可这般称呼师父?师兄好不知礼数。”陆相宜愤愤地看向言栀,心下鄙夷。反倒是江潜上前打着圆场,道:“陆公子有所不知,他孩子心性,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还有理了?”陆相宜冷哼一声说道,他曾也是那般恣意,碎云把他当做小祖宗般疼爱,如今跳出个师兄来,心中自是不悦。
“孟黎书!你还不出来?”言栀气得踹了一脚,那木门吱吱呀呀摇晃着打开了。
碎云扶开帷幔弯着身子出来,沖着言栀扔了个橘子,无奈道:“讨债鬼,急什麽?”
见碎云这般称呼,陆相宜更为不悦了,赌气似的回到墙角扇着扇子。
“孟先生,”言栀拿着橘子后退一步,躬身做了个揖,“先生好久不见。”
“穷讲究!”碎云先生孟黎书看向江潜,同样将手中的橘子扔给他,淡淡道:“这孩子被你教成这样?全然是没有一点礼数了!”
言栀早就拨开了橘子,见二人聊了起来,索性跑到墙角去找陆相宜,“师兄给你一半,你吃不吃?”
“滚开!”陆相宜打开了言栀的手,气恼道:“我忙着呢!”
言栀仍旧笑道:“我给你吃橘子,你可别不识好歹。”
老友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孟黎书又从屋子里拉出一个竹椅,与江潜坐在院中赏景。
江潜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挑眉道:“我可是管不了他了,如今这般放肆也好,能有这般还算舒心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
碎云的注意完全不在江潜的话上,说道:“听说你俩互通心意,闹得沸沸扬扬,怎麽,就不怕落人閑话?”
“就算我与他并非这一层关系,那我也是蟾宫使,受月神所托必将保他安然无恙,得偿所愿,谁又会说閑话?”江潜毫不介意。
碎云点了点头,道:“方才那是客套,六年了,你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没去寻你,为何今天来我这相国寺了?”
言栀与陆相宜还在一旁你推我搡,江潜笑看着二人打闹:“你明知故问。”
端倪
·端倪
碎云先生眼睫微微一颤,眸光轻晃,心中似有悸动,但此番悸动一闪而过,江潜方才注意到便消失不见了。他平静道:“明知故问?想必江大人多虑了,我并不知。”
江潜也微微一笑,直接拆穿他的心思:“你如今叫我江大人,那便是不愿提起往日情分了,说吧,为什麽此时还朝?”
二人的声音并不响,但却足以在这一四方小院中听得清晰,言栀不愿再与陆相宜打闹,而是走到了二人面前,盘腿坐在了地上。
言栀将脑袋靠在江潜的腿上,江潜楞了一下,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言栀擡眸看着二人,道:“江潜,孟先生不愿说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逼问他?先生授我诗书,照料我多年,定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施难于人。”
听后,江潜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说道:“是,你说的没错,孟先生怎会是这样的人。”
陆相宜也来到了三人面前,学着言栀的模样席地而坐,却是紧紧抱着碎云的腿,像是在故意挑衅一般,“先生自然不是,倒是你们,打着曾与先生为旧相识的旗号来要挟先生,真是可恶至极!”
“相宜,不得无礼。”还未等言栀反驳,碎云先开口教训道,陆相宜吃了瘪十分不悦。
“原因我已然猜出一二。”言栀得意道。
碎云也有些好奇,温言道:“说说看?”恰是这幅的温柔模样,使得陆相宜心中又是一阵波涛汹涌,这从池照来的不速之客打破了他与碎云多年的师徒和谐,让本就丧父的他愈发患得患失,不由得攥紧了碎云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