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友希屏息注视着床铺里的女子微微一动,那长长睫毛七天来第一次抬起,晶莹眼眸扫视房间,落在他身上。她黑亮瞳孔骤然一缩,脸庞线条瞬间绷紧,无血色的唇抿了起来。
这张容顏是他熟悉的,这样倔强又脆弱的神情他却不是在眼前的女子脸上见过,他再难克制,数百年前的古语衝口而出,温柔轻唤:「小喜?」
她倏然坐起,咬牙回以相同古语:「我并不想见你!为何要逼我出来?」
「你不想见我?你知道我盼望和你相会,盼了多久……」
「相会又如何?我们死了这么久,连骨头也烂了,你为何不放过我?」她别开脸,不愿看他热切得灼人的眼眸,「我懂了,我还欠你一命,若非我通敌,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不会死在东陵国手上,你要向我讨回公道是吧?」
他柔声道:「你不欠我什么。」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所以你过世后,我将大权一把抓,那些年的皇帝全是傀儡,虽称不上太平盛世,至少百姓们没再受到战火荼毒。可是仍不够吧?人命无价,何况我总是惹你难过,又辜负了你许多,你一定很恨我……」
「我不怪你,一点都没有。」
「我知你想看我们岮佗族的祭灵舞,却无缘得见,我召来族里唯一懂舞的老嬤嬤,她不肯教我,说祭灵舞只传给她认可的徒弟,我在她房外跪了一日,她终于肯教我。可是学了有什么用?你永远也见不到了。」
「小喜?」
「你死时,我才二十六岁,我以为我活不了多久,却活了八十岁,我每晚回到寝宫,都盼望睡了就不再醒,可隔天依然醒来……」
「小喜?」
「这是神的惩罚,我为了报姊姊的仇,利用西紇和东陵的战争,生灵涂炭,所以神罚我孤伶伶地留在人间,我是罪有应得,可是祂为何不只处罚我,却要带走我爱的人……」
「小喜?」她眸光呆滞地喃喃自语,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他,「我并不想听你对我懺悔,你明白吗?」
「我明白,你想要我偿命,你杀了我吧,我欠你一命,就该还了你,你恨我是应当的,我不怕死,不怕死……」说到后来,她剧烈地颤抖,惊悸的眼光始终不敢瞥向他。
「小喜,」他将她紧蜷成拳的手合握在掌中,她的指甲已将肌肤掐出血来,他轻声问:「爱我很痛苦吗?」
她战慄着,不敢回答,不敢看他。
「我从没后悔与你相遇,与你共同成长,我说我的王妃只会是一人,我也从没对这句话后悔过。」
她眼底浮起泪雾,「我不能不报仇,姊姊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受人冤枉而死,我不能不替她报仇,只顾自己欢欢喜喜地与你双宿双飞。」
「我懂。你性子刚烈,又是死心眼,旁人待你一分好,你便回以十分情,何况她是你视作母亲般的姊姊。」
「那晚我吩咐宫女,你若闯进寝宫,我就要在你面前自刎,我是打心底希望你闯进来,一刀杀了我,就此一了百了,让我随着姊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