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棠吃了海棠花的糖画,一手提着彩灯一手滚着灯球,杆子上还挂了两对蛐蛐儿,就这样欢欢喜喜的顺着一面宫墙走到巷子尽头,便撞见一处卖酒酿小圆子的小食摊,支着一口茶炉,摆着几副小杌子,桌子都没摆一张。
这样简陋,偏偏一旁的布幡上,却用大字挂着“御厨传人”的招牌。
若放在外头倒罢了,不过吹牛皮的噱头,谁也不会在意,可在这宫里,往前头走走,可是当真有御厨的!
往来路过的宫人,瞧见这招牌都是忍不住一乐,有促狭的,便会故意质疑他是哪门子的御厨,怎么不在前头搭着竹棚的食肆酒楼里,在宫里都敢冒名,可是好大的胆子!
摊子是个歪着帽子戴的内监,年纪也不小了,倒也精明有趣,只仰着脖子:“怎么不算?今日说不得陛下娘娘都要来尝我的圆子,主子一吃,我可不就是御厨?”
正巧路过的苏允棠听见这话就是一乐,探头瞧着摊子虽然简易,锅具碗筷却都干净,便拉着去厄上了前。
苏允棠小声:“咱们先尝尝,高低得叫他这御厨名副其实了,要是好吃就罢了,要是不好吃,我还是得扯了他这幡子。”
去厄也是忍不住的笑,瞧着周光耀就在后头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便放心的上前,又盯着那摊主叫他先用沸水将碗筷烫上三遍。
摊主嫌弃的埋怨去厄事多,又说这么讲究他桶里的水都不够了,要先去打一桶水来,临走前又不放心的嘱咐:“我去搬水,你们可不许自个走了!”
去厄没好气:“赶紧着,我们现在不走,你再这么磨磨唧唧的,可就不一定了!”
歪帽子摊主摇摇摆摆的抱着水桶玩前跑了几步,一过拐角,步子就立刻慢了下来,揉了揉脸,方才市侩嫌弃,也立刻变成一幅低眉顺眼的讨好神情。
再往前几步,左右都无人了,他却冲着宫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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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黑暗处,扑通一声的跪了下去,五体投地:“陛下万岁万万岁!”
正是上元灯节,到处都是色彩各异的花灯彩球,倒是这平日里夜夜都亮的寻常宫灯无人在意。
这灯下黑的所在,若不是早早知情,便是擦肩而过都未必能发现这里还有人立着。
摊主的请安声过后,宫灯后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到身姿挺拔的身形。
能被称为陛下的,自然只能是白龙鱼服的刘景天。
只隔了一道拐弯,这里就与前头的安巷隔了两个世界一般,沉寂又昏暗。
晦晦宫灯下,刘景天面色不清:“瞧见朕的皇后了?”
摊主将帽子扶正,满是谄媚的笑:“瞧见了瞧见了,陛下果真慧眼,瞧瞧娘娘,天生凤命贵不可言,怪道能一眼选中您这位真龙天子呢!”
刘景天不置可否:“除了这个,就没瞧出什么不一样的?”
摊主迟疑:“陛下是说?”
刘景天的声音便淡了几分:“都说唐皇是神仙道主,雷霆转世,原来也不过如此。”
唐皇道主,这几字说来平淡,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刘朝上下,却是不分贵贱都要震上一震。
二十年前,前朝昏聩,百姓苦不堪言,有见及此,自称神仙下凡的唐皇唐神仙便应试而起,先创神仙道,广收信徒,声势渐起之后,又以道主之立神仙军,打着救灾苦,均富贵的名号,公然反起了朝廷。
据说神仙军里,个个都是神兵天降,刀枪不入,神仙道主唐皇,更是身负控雷之术,抬手即有电闪雷鸣,带着神仙军所向披靡,所过之处从者云集,足有几十万之众,几乎占了前朝半个天下。
前朝先后几位帝王,以举国之力镇压,才叫神仙军接连败退。
饶是如此,前前后后,也耗费十余年功夫,加上道主唐皇“归位”去了,才彻底将神仙军没了踪迹,
不过前朝到底气数已尽,压下去了神仙军,七十二路义军又遍地而起,江山几易其主,直至刘氏改朝换代,就是后话。
若非证据确凿,刘景天都不会想到,旧日搅动风云变幻的唐皇道主,非但没有“神仙归位”,反而苟且偷生,改头换面,就这样窝在边陲小城中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算命先生,还一当就是十几年!
要不是一场意外叫人发现,送到了新帝面前,只怕当真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又自得其乐的无疾而终。
被戳穿了身份的摊主却是毫无神仙道主的仪态威势,连连摆手,吓得身形都佝偻了下去:“不敢不敢,真龙天子面前,哪有什么道主?小人原本就是个街头算命的,贱名的皇也不是人皇之皇,是黄芪的黄,旁人都叫小的唐半仙……”
“够了。”
刘景天打断了对方这些啰嗦,一双桃花眸沉沉盯着面前的唐半仙:“你当真通雷电之术,有控雷之能?”
唐半仙的眸光不易察觉的闪动一下,谄笑着:“略通,略通,这是小人安身立命的本事,也是自小一番机缘所得,不敢欺瞒陛下。”
刘景天不置可否:“现在召一个来朕瞧瞧。”
这话说的,他的“雷”要当真抬手就能来,他还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一路电闪雷鸣把前朝打服坐到轮椅上多舒服嘿!
唐半仙干笑着:“这个,却也不是说有就有的,神仙术法,要先开坛祭拜,焚香祷告,才有可能落雷。”
刘景天皱眉:“开坛焚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