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丈夫对她的态度与日粗暴。他素日又爱酗酒,喝尽兴了,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在场,抄起酒瓶就往老太太身上砸,再不就掀桌子尥蹶子,说骂就打。
老太太脾气又软从来不知道反抗,自个儿还揣着一肚子封建思想,总觉得没给夫家继承香火是她的千古罪孽,因此逆来顺受,被打被骂一门受着,即使女儿们各自成家立业,她仍在守着那暴躁无情的老头度过漫漫余生。
话说回来,老太太登门拜访刘钰是为了寻求解脱的——早些年,她心脏病的厉害,去医院检查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症状,但是吃了医生开的药总也不见好,因此就在女儿的建议下四处求大仙看事。
不出意外,问过十个大仙九个都说她和他们一样,是要做顶香带堂的弟马。能说会道的那些唬得老太太信以为真,把棺材本都掏出来用来请大仙帮自己立堂口。可才一立上,她就病的五迷三道的比之前还难受。实在折腾的没辙了,老太太只好再请大仙上门把一堂子不知哪路自来的仙送走,但送走了她也不舒服,整天赖赖巴巴的,一周七天足有五天躺在床上水米不进。
好巧不巧,刘钰就是她找过的大仙里最后那十分之一。
探脉察觉到老太太身子不痛快八分还是源于体质问题和心理负担,剩下两分也并非是仙家作妖,实则和她亡故的婆婆坟地风水有些关联,刘钰便直言:“程奶奶,您要是信我,就听我一句劝,别总自己闲的没事去往歪门邪道上想。您没那个仙缘,不要贸然供堂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许是刘钰的话太过直白,老太太一时接受不了,破口大骂刘钰骗人,没一会儿上蹿下跳说自己“乃是王母娘娘下凡,尔等地仙还不速速拜见”之类的胡话。
刘钰冷眼旁观她抽风半晌,趁她不注意朝着后背猛击一掌,老太太顿时萎靡了,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唉声叹气道歉。
这一掌其实不是刘钰打的,也不是胡肆临打的。是哑巴大仙刚好过来溜达,又刚好撞见占了老太太灵识叫嚣的黄仙便来了火气,一巴掌把那闹人的黄皮子扇飞。
开不了口的哑巴大仙打完一掌拂袖而去,老太太不仅没受到惊吓,反而收获了泼天的好处——那天之后,她一惊一乍心脏乱哆嗦的毛病就没了,睡眠状态自此好了不少,人也越来越精神。
那会儿刘钰还不具备帮人迁坟的本事,就替老太太牵线,联系上一位出自本家旁支的阴阳先生,论辈分,她得叫一声四大爷。
四大爷出手把老太太婆母的坟从祖坟迁出。挖坟的时候,老太太一家才看到婆母棺木被一窝黄皮子钻了,占山为王,想尽办法磋磨老太太领它们出马看事,也才有了之前九个大仙都说她必须立堂的初衷。而迁坟以后,老太太再没遇到过怪事,心情一松快,一身的毛病不治自然好,盛夏之初还专门带礼物向刘钰千恩万谢。
临别之际,老太太特意问刘钰,为什么她没有像其他大仙那样哄着她立堂子?
刘钰笑着表示:“自来少有黄仙单独成堂的。黄鼠狼嘛,修炼的再厉害也改不了毛躁性格,动不动翻脸跳脚的。您都多大岁数了,能经得住它们折腾吗。”
老太太似懂非懂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那黄老瞎子咋就立黄仙堂子呢?”
说起黄老瞎子,刘钰陷入沉思。
那位都快100岁了,爷爷在世时就和他打过交道。
黄老瞎子打小就瞎,但神奇的是,生活中他的行为举止和常人无异。
据说上辈子他本是那堂黄仙的一份子,这辈子投胎转世做了人,是专门来带着一家子修道历劫的,因此八九岁就得到感召,正式立堂出马,灵媒这差事一干就80多年。
具体细节刘钰也不清楚。何况胡肆临一家和黄老瞎子带的仙同样是修道场的佼佼者,出于礼节,她没有打听外房仙的立场,便直截了当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打发了老太太。
想不到时间轮转如此快,趴在地上爆哭的张勋可竟也和黄仙结下了不解之缘。难怪他会在刘钰面前痛失男人的尊严,他自己也觉得十分难为情,但怎么都控制不住,说说话就没完没了的哭。
哭差不多了,酒也醒了。张勋可十分抱歉连累刘钰跑到他姥姥家这么个偏僻黑暗的地方。因为他家根本就不在这,喝多那会儿,是他姥姥借口传音故意引刘钰来的。
刘钰非常无语,心想:你姥姥可挺分裂啊!故弄玄虚把她引来,张嘴又让她带自己外孙子走——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能做出此等大劈叉的事,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么?
张勋可赶紧打电话给自己哥们儿求助。20分钟后,一辆奥迪a6开着远光灯停在两人眼前。
张勋可的哥们儿从车窗里伸出头,反复打量两人,哈哈笑着调侃:“大可,你咋搞的?五经半夜领妹子跑坟圈子约会,不带这么找刺激的嗷!”
“别他妈瞎哔哔!”张勋可走过去扇了他一小巴掌,回头又瞅了眼刘钰,有些局促地说,“上车吧,我们送你回家。”
刘钰不跟他客气,见他很正式的帮自己打开后车门,拧身就坐了进去。张勋可跟着她坐下,仍丧眉耷眼的。
哥们儿踩油门往城里赶,通过后视镜观望两人神色。见他们都满脸心事,坐一起别别扭扭的样子,想了一下,便问:“咋啦,可儿,你姥又给你托梦求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