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妩摩挲着竹夫人的纹理,道:“有不悦,但并非冲我,而是冲那些伤害我的人。”
她把昨夜和今早养心殿的事情大概给绿枝转述了一遍。
绿枝听罢,已然坐了起来,激动得几乎落泪:“太好了,云氏一家齐上断头台,先夫人大仇得报,您日后又有陛下庇佑,在皇宫亦能安享荣华,先夫人泉下有知,总该瞑目了。”
苏月妩进宫前也从没想过,一切会这么顺利。
所有的筹谋规划,学来讨好取悦人的手段,统统都没有用上。
“娘娘。”绿枝冷静下来后,又开口,认真分析道:“我从您口中听来,陛下是对您情意深厚,所以即便明知您想利用他报仇,也甘之如饴,可任何一个满怀情意的人,都是想要回应的,陛下眼聪目明,您日后在他面前,尽量真性情一些,他喜欢的是在东宫那个无知无畏,敢豁出性命护在他身前的小娘子,您若变得太多,只怕陛下会有物是人非之感,旧情难以复燃不说,慢慢消磨掉就不好了。”
“我明白。”苏月妩点点头,却又叹了口气:“只是他再怎么在我面前做小伏低,犹如少年,我只要一想起他如今是帝王,是那么多嫔妃的丈夫,是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的父亲,是我以后要仰仗的人,我就会不自觉把他当成一个要取悦的对象,想要用假面待他。”
绿枝:“这是应当的,娘娘若真变得和曾经一样,为了陛下不管不顾,能豁出命去,奴婢才愁呢,不过这真性情未必要真心,只是让娘娘别那么矫揉造作,在陛下面前显露的率性一些就行了。”
苏月妩轻笑:“好,我知道了,绿枝,你也真性情些,老实跟我说,今日是不是吃青雯的醋了?”
炫耀什么,谁没见过陛下!
绿枝大概没想到苏月妩话题转的这么快,面色僵了一下。
对上自家小姐清澈到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她最终还是低下头,闷闷地“嗯”了声。
“绿枝,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你怎么一吃醋,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苏月妩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屋里放了四五个冰盆,且入了夜,丝丝凉意袭来,让人更能静得下心谈心。
“我既然入了宫,身边只有一个心腹肯定是不够的,可你我一同长大,说句实话,我早把你当成长姐如母般的存在了,别说青雯刚来我身边,我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即便清楚了,她也不可能越过你的次序去呀。”
绿枝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眶,低声道:“娘娘,奴婢不敢僭越,今日之事,原是奴婢一时想岔了,其实奴婢本来也是想着要给娘娘身边多找几个可用之人的,只是青雯的性子与奴婢实在是大相径庭,看您与她那样亲近,奴婢便自惭形秽,以后不会了……”
苏月妩:“青雯的性子与我像,可很多时候,相像是不如互补的,就像你,安静心细,很多事我想不到的,你能从旁提点,我烦心时,你也能宽解,真要一个两个都和我一样叽叽喳喳,哎,那我才真是头疼死了。”
绿枝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那些沉重的心思也随着这一笑变轻,消散……
翌日,到了该去中宫请安的时辰。
苏月妩穿戴整齐,带着绿枝和青雯出去,恰好西偏殿的陈嫣巧也在此时出门,对她见了个礼后,两人便同行了。
走着走着,陈嫣巧小声道:“娘娘,前夜您留宿养心殿的事,宫里已经人人皆知了,昨日大家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解释了是因为您中暑,可大多人都不信,只怕今日会有些口舌之争,娘娘提前预备着些。”
苏月妩看了她一眼,笑笑:“多谢陈答应告知了,天气渐热,蕊珠阁的冰可够用?若内务府的奴才懈怠了,你尽管找本宫做主。”
陈嫣巧垂眸。
这次选秀,她是位分最低的那个,且陛下明显对这届秀女没有什么兴致,只翻了林嫔一个人的牌子还降位禁足了,内务府那些太监观察了几天,就开始克扣一些家世低微的嫔位的份例了。
她自然首当其冲。
现在做的还不过分,只是拖欠月银,要三催四请才行,或是茶叶给些偏陈的,饭菜稍减一些量,沈嫣巧心里明白,这是内务府在一步步试探底线。
若没高位之人出手阻止,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明目张胆,变本加厉起来。
该找谁?皇后吗?
陶皇后温和宽厚,对下体贴,这点从入宫第一日她赏赐给自己银钱做见面礼便能看出来了。
陈嫣巧这几日也有意接近讨好皇后。
可她想从皇后这里得到的,是投诚之后求她救姐姐出苦海,这种芝麻大小的事儿,不合适对皇后提及。
那最适合的就是她的主位苏嫔娘娘了。
苏嫔不是刁蛮无理之人,陈嫣巧愿意做她的耳目,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留意风吹草动,通风报信,换她能稍微庇佑一下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就被看穿了。
陈嫣巧默然思索片刻,有些忐忑道:“多谢娘娘关怀,内务府是有些许克扣,眼看已经月底,妾身贴身宫女的月俸还是没发……”
苏月妩胸中了然,这是送上门的顺水人情,做一下有利无害。
她点点头:“本宫知道了,等请安回去,就让郑天德去内务府敲打敲打。”
闻言,陈嫣巧站住脚步,继而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一礼,恭声道:“苏嫔娘娘的恩德,妾身感念在心,以后若有机会,定然会回报。”
苏月妩笑了笑:“陈答应言重了,这于本宫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么恩德,可你要是非想报答,本宫也实在是乐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