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福至心灵,想到上次玉家兴好像也是整晚睡不着,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井下幽闭,暗道链接墓室。
玉家兴最大的弱点便是他遇黑胆小,井下幽闭,他一定在强忍内心的恐惧。
“是因为怕鬼么?”阿黎抿唇,轻声问。
玉家兴默了一瞬:“你怎么知道的?”
他还是没放弃,依然在心里猜测她和曾家的关系。
阿黎却避重就轻,顿了顿问他:“为什么?”
良久的沉默。
久到阿黎迷迷糊糊中几乎闭上了眼睛。玉家兴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仿佛要飘散在井底的空气中。
“因为我母亲。”他垂眸,自嘲似的笑笑,“你一直说我怕黑,也怕鬼。其实我既不怕黑,也不怕鬼。”
“我是在怕,死了的她。”
他从来没向其他人说过。而曾经知道往事的那些人也早已作古,消散在风中。
父亲玉如令一生娶了六个妻子,幼年家变,已是二太太掌家。母亲那时已经久不见人,他曾扒在门缝偷偷看过,却只见到空洞的一张脸,惨白的面孔,失神的眼睛,发丝披散。
正在偷看的他被母亲发现,状如女鬼扑了过来,枯槁的手伸出门缝,将他幼小的手臂抓住一道道血痕。
二太太本就深厌他的生母,命人五花大绑将她送入棺中。家中下人说这是在替母亲叫魂,等母亲神志清醒就会送回来。
他等了又等,从此每个夜晚都不敢关灯。黑暗中,每个阴影里仿佛都藏了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会惨白着脸向他扑过来。
阿黎深深叹息:“我在浮厝林里也曾经历过。”
乱世当头,尚未咽气的病人被卷了一裹草席送到浮厝林中。春榆掀开一角,看见那病人饿得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眼中却还流着祈求的泪水。失智的孩子或者少女被五花大绑,说要送去浮厝林的银杏树下三天三夜,直到清醒才能松绑。
“久病之人被当成负担,只能编出古怪传闻任凭她们自生自灭。我在浮厝林中这些年,所见万千。”
她轻声说:“你信我么?活人比死尸恐怖多了。”
“无论怎样的装神弄鬼,都是为了攻破你的心。城中城里种种机关,都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
“但无论怎样的魑魅魍魉,要你的心立住了,就没谁能吓退你。”阿黎轻声说,“就像浮尘俗世,只要你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就不会轻易被其他的选择动摇。”